“爹,你不是說石榴是你在淮河邊上撿來的娃嗎?”
“是,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確實快要餓死了,抱著我的手就啃,還啃出血來了,現在那兩個牙齒印還在。”
“那她是誰的女兒?”
“石柳心的女兒。”
越茗吃了一驚,要說這石柳心是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二十年前秦淮八豔之首,因為她丰神俊逸、宛若臨風,遂被人稱之為“小洛神”,十七年前突然銷聲匿跡了,原來是死了。
可死在哪裡?死在誰的手上?為什麼死了?
越子居沒有再說。
他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鈴鐺,放在越茗的手心,張嘴要說點什麼,一口去卻提不上來了。
“娃……娃……這……東西,能救饕餮樓……”
“啪!”越子居的手一鬆,手裡的茶盅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圓圓的底座在地上打圈。
一圈一圈又一圈。
越茗彎著膝蓋跪在了那一片碎瓷上,銳利的瓷片立刻割破了他的腿,殷紅的血流了一地,流進了他剛剛摳出來的磚縫裡,和黑色的土和在一起,好腥。
“爹!”
石破天驚地撥出一聲,就再也喊不出其他的聲音。
如花番外1(補完)
我叫如花,貌美如花。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很吸引雌性動物,比如村頭劉大娘他家的那條狗,名字叫大黃的,就特別喜歡和我親嘴,後來問了我娘,我娘說那是因為大黃是母的,而我是公的,而且是公的裡面長得頂好看的。
漂亮分很多種,有那種一眼驚豔,再看驚心的;有那種一眼驚心,再看驚豔的;也有那種怎麼看都很驚豔的,很不幸,我屬於第三種。
我美到天誅地滅。
七歲的時候入了皮黃行當,我們師傅說我:“沒的挑了,你長的那麼好看,只能幹閨門旦了。”
我一臉不樂意:“憑啥啊?!我以後是要娶媳婦兒生娃的,你讓我天天翹著蘭花指依依呀呀叫個什麼事!”
我師傅一個爆慄捶下來:“是讓你去演女人,又不是把你閹了,你急什麼?”
我不說話了。
我師傅說,天底下唱旦角的要是真的入了戲就會人戲不分,雌雄莫辯,總有一天會溺死在戲裡。
我聽了,脊背上涼颼颼的,飆過一陣冷汗。
我看著我的師傅——馮程程,就是那個曾經紅透京師的角兒,他長得不算特別好看,和我比自然是差遠了,可是他媚,像女人,走路都是搖著的,如一片隨時要飛走的葉子。
他這一輩子都別想抱女人了,世人都把他當女人待,我也是,我只當他是我娘,只是他比我娘兇,打人的時候手指頭弓起來,扣在我腦門上……
“砰!”
小鼓輕敲。
琵琶聲奏,亮開嗓子,清麗低徊。
“湖山畔,湖山畔,雲蒸霞煥。雕欄外,雕欄外,紅翻翠駢。惹下蜂愁蝶戀,三生錦繡般非因夢幻。一陣香風,送到林園。及時的,及時的,去遊春,莫遲慢。怕罡風,怕罡風,吹得了花零亂,辜負了好春光,徒喚枉然,徒喚了枉然。”
徒喚了枉然。
我不識字,可覺得這句話很好,很悲,唱的時候我的聲音會微微顫抖,如同一聲悠然的喟嘆。
我一笑,千古翠;
我一啼,萬古愁。
我是杜麗娘。
我入戲了。
此刻,我是一個有胸肌的女人。
我斂眉,細綿綿唱:“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和你團成片,也。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眼神飄上看臺上的一個年輕公子。
小小的個兒,瘦瘦的臉,和旁邊的幾個人玩笑。
嘴巴抿得像一片被踩扁的桃花,淡淡傷春,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
他看向我,像看一隻猴,這隻猴裙裾翻飛,水袖輕飄,爛漫漫一片奼紫嫣紅。
恰是春分時節。
我眉如黛,唇點朱。
正是最好的年紀,正是最好的時節,正是最好的相遇。
他是戲外柳夢梅,我是戲裡杜麗娘,我愛他。
只一眼,我就知道,我愛他。
正如麗娘愛上夢梅,虛虛幻幻一場夢,又無比真實,真實到讓我做鬼難忘。
等卸了一身紅妝,我擴了擴胸肌,把剛才那番女兒氣拋掉,把頭髮攏上去,一絲絲梳好,別好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