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家族安危,卻也有著絲不足為外人道的私念,他畢竟也是個有夢少年,也有著金榜題名、大展鴻圖的理想,及至中了探花之時,他也不是沒得意過。只是現實總比夢境來得殘酷,也格外教人清醒:從被君氏逐出家門,再到金殿上一番請命,幾番來去讓他瞬間夢碎無痕——不管怎樣,他都是杭城君家的一員,都是前朝的遺老遺少,只要這個身份在一天,他便在當朝的廟堂上一天沒有出頭之日。即使僥倖他真能位及權貴,依當下朝中的局勢,他也不可能獨善其身:皇上年高,儲位未定,朝裡官員已不知分成了多少派系,他怕也免不了要在某位皇子的奪嫡大戲中扮演一角,成固然好,但要是他站錯了隊呢?後果將不止是他個人的生死。獲勝者會順理成章的趁機將君氏一門剷除,誅滅九族的時候,可不會有人管他是否已被逐出了家門。
看清了,也就想開了,尤其是遇上了蘭王以後,放任他保護、關懷,縱容自己享受這別樣的幸福,浮躁的心就這樣沉了、定了,這才明白:迷糊有何不妥?懶散有甚關係?原來人生不過如此,超脫了,便雲淡風清。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想著這樣便能一生一世。
只是這一番思慮卻始終不便對蘭王說起,害他總以為是他們的關係連累了他的升遷,每每為此忿忿不已。
而今這樣的曲折又能如何解釋?只能笑嘆一聲:“那隻怪微臣命運多舛,仕途不順。”想想也是,當初好歹還是從四品,怎麼幾年下來反倒一路當小了去?——如果當初他也像家裡的先人一樣中的是狀元呢?家裡是否還會那樣執意的逐他?是否就沒了那場金殿上的相遇,就沒了以後的諸多坎坷?壓抑了多年的疑問,卻還是宿命難懂。
早知道先生多半不會說真話,但這玩笑裡倒也不是全然的無理,心頭有什麼酸澀的東西爬了上來,之惟忽然有些明白父王為何老是為先生的”不思進取”生氣。只是清蓮委頓泥淖,難道是它本意?不過是命運弄人——呵,原來什麼都能歸結給命運——小小的心裡忽然第一次真切的對這虛無的主宰又疑又懼。
“怎麼了,世子?是微臣說錯話了?”見之惟臉色變換如山中天氣,君瀲伸出一掌在他眼前晃著。
“不是。”之惟拍開那手,不願被當小孩看待,胸中忽喜忽惱的情緒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自己為人有這麼失敗嗎?居然教父子兩個都為他的仕途擔心?君瀲嘆口氣:“看來微臣是要早些回院裡辦公了。”
“怎麼?”
君瀲笑:“多為朝廷效力,以期早些升遷,才不辜負世子的好意啊。”
鬼才相信!之惟歪著腦袋看他:“可是父王交代過,要先生多休息兩天的。”
“可院裡還有些抄抄寫寫的公事等著微臣。”
這回換成之惟笑。
見弟子似笑非笑模樣,活脫脫他父王翻版,君瀲知道自己在朝中懶名已盛,正是無奈不知該從何解釋:如再休息下去,怕就要朝裡翻天覆地,自己還矇在鼓裡。只得拉下臉來維護師道尊嚴,岔開話題:“世子,你怎麼今天又沒去上學呢?”
得意的之惟呵呵笑開:“先生忘了?今天又是望日呢。”
呵,竟已過去了一月啊——
君瀲也跟著笑了,不由舉眸望向了窗外,外面鳥語啾啾,柳色已新,蘭花怕是早已開至全盛,卻只是少了看花之人。想到此處,輾轉的心頭忽然一陣柔軟:原來不知不覺的就這樣光陰飛逝,原來殫精竭慮中就如此度日如年——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原來就是這樣……所謂的相思滋味。就這麼看著,想著,溫柔的神色不覺躍上了眼角眉梢,化為了陽春裡最美的風景。
瀚海狼煙正濃,人間芳菲依舊,三月東風不識人愁,瀰漫一城妖嬈春意。
前方戰事依舊緊張,但由於軒龍軍奉蘭王令守城不出,所以任由烏桓軍屢屢挑釁,兩軍卻只有過零星幾次小規模的交戰,雙方各有損傷,皆談不上勝負,但烏桓軍卻眼看著勢頭日盛,南下之勢似已無可阻擋。一時間,攏地危,京畿危,朝野上下已是一片悲觀之念,夜深人靜之時,彷彿已能聽到烏桓軍進犯的鐵蹄聲聲。
已有多名三品以上要員聯名上奏,請皇上巡幸東都,實是避難,皇上未允。卻不料沒過幾天,連汝王也上表請皇上離京,誰都知道汝王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大孩子,他的主張說穿了不過是他身後”輔政”那人的意見,果然,在汝王的摺子被留中後,平王亦和幾位資深公卿上奏,請求皇上東巡。一時間,朝中附和的人更多起來,就連尚不全懂的之惟也明白了其中的險惡: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