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卻更強烈的告訴之惟:父王絕不會在這時就這樣離開。
他看見蘭王慢慢的抬頭,看著郎溪:“皇上沒說破烏桓的時限吧?”
“沒有,大將軍王。”郎溪微笑作答,卻已戒備的暗運內力。
誰知蘭王竟也對他一笑:“那就好,那本王還有些時間。”
“王爺想……?”
還沒問完,只見面前一片血花飛濺,銀光一閃中,一條手臂落了下來。
“父王?!”“王爺?!”二人同時驚呼。
蘭王踉蹌了一下,半邊戰袍已為鮮血染透,血紅的液體順著空了的左肩流到地上,霎時便成了一汪血湖。慘白的面色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更亮,其中閃動著不知是希望還是絕望的光芒,他輕輕的問道:“這樣……可以進城了吧?”
郎溪盯著他,終於慘然一笑,點頭:“王爺重傷,自當及時回京醫治。”說罷,上來點了蘭王止血的穴道,又道:“郎溪這就回城稟報:大將軍王遭遇神秘刺客襲擊,王爺身受重傷,蘇勝等護主殉難——王爺,您看這樣行嗎?可還有什麼要囑咐的?”
蘭王閉了眼,面白如雪,看不出絲毫情緒,一字字道:“你回去告訴成王,他要的以後隨時可以來拿,但這幾天還請先存在我這裡——即使只剩了一條胳膊也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至少還能再抱他一抱……蘭卿他,還等著我回去呢……”可就在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一滴淚終於還是掉落在了血泊裡。
“父王——”之惟忍不住撲過去握住他僅存的右手,哭倒在他懷中。
蘭王丟了劍,反握住他的,冰冷的手指,彷彿再也不會有暖意——
猶如這個荒蕪了的世界。
斷了臂的蘭王一時還不能御馬,之惟便與他同乘一騎,他在前面握著韁繩,蘭王在後攬著他腰。從沒想過還有被心目中的戰神依賴的一天,只可惜這樣的依賴並未給人帶來絲毫欣喜——一夕之間破繭化蝶,留在少年記憶中的只有成長的痛楚而已。
在看到洞開的城門的時候,之惟身體一僵,同時感到腰上的手臂也疏忽一緊,兩顆心同時揪痛:近鄉情切?從不知這詞能用來形容如此劇痛——遊子終於萬里歸來,家園中可還有人守望殷殷?
策馬飛奔,天色在疾行中逐漸暗沉,夜色一寸一寸的代替了霞光,也點燃了人間一盞一盞的燈火。朱門豪宅前的燈籠升了起來,小家小戶的窗上也映出了暈黃。還有喧鬧的酒樓,迎風飄搖的燈籠一串,甚至媚影妖紅的青樓楚館,也閃耀著魅惑的燈光。
晚風裡是哪個小販的叫賣格外響亮,又是哪個客人在嗔怪酒樓的跑堂——是菜太涼,還是酒太淡——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青樓的鶯鶯燕燕們還在嗲著聲攬客,卻也有絲竹婉約飄然而出——是哪一個輕攏慢捻,哪一個迎風唱詠:“幾回斷腸處,風動護花鈴……”
迎面撲來的人間煙火熱,卻暖不了天涯歸客心。飛馳中,之惟只覺前襟和後領都反覆的被什麼打溼,滲進肌膚……初時滾燙,轉瞬冰涼。
終於,又見那方小院。門前依然懸著燈籠兩盞,暈一地柔和的淡黃,如往常。
下了馬,蘭王便往門裡走,他的腳步很穩,只比以往快一點點,徑直穿過他熟悉的庭院、前廳、迴廊,再兩三折,往後廳,直到在路過芙蓉池的時候碰到君府一個下人。眼睛紅腫的下人呆呆的望著他:“王爺?”蘭王點了點頭,然後像以往一樣笑問:“他人呢?”那下人卻已泣不成聲:“在……臥室……”
蘭王喃喃:“果然啊。”說著,便往臥室走去。
剛跨進院門,便看見了窗欞上透出來的橘黃色的燈光,溫柔的將人的心都點亮,忽然間暖流湧上心房,彷彿那燈下還有人倚窗而坐,懶懶的攤著一卷書,或打盹或翻閱,而在看到”……忽疑君到,漆燈風颭,痴數春星……”的時候,還會露出淡淡的笑來。
蘭王走進房中。
燈果然還像往常般亮著,南窗下的書桌上一本書也還攤著,只是,座位上是空的——
那白衣的人兒靜靜的躺在床上。
蘭王走過去,伏下身,之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到他輕輕的問:“瀲,怪我來遲了嗎?”
柔和的燈光灑在白衣上,熟睡的人兒顯得如此安詳。
蘭王探出手去,輕輕觸撫著那衣裳皺褶:“瀲,怎麼不等我就先睡了?還蓋得這樣少——你是自己不知道吧——你睡覺最不老實:冬天最愛踢被子,夏天倒喜歡抱著我……”
熟睡的人安靜的聽著,只是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