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答。
蘭王的手延著衣袖一直觸到那已冰冷的手,淚水,一瞬間落下。他的聲音卻還是那樣輕柔:“瀲,你別睡了,別睡了好不好?你睜眼看看我啊,我回來了啊……你怎麼可以不等我……”說著,執起那冰涼的手,貼在顫抖的唇邊。
安眠的人自然不動。
蘭王便也不動,半晌,之惟才聽他又道:“還不起來啊,再不起來,我就抱你起來了哦……”聲音越發柔也越發小,終於在他伸出手臂攬上那人身體的時候,他自己也倒在了床上。
“父王?!”之惟忙搶上去,只見蘭王竟已暈厥,一絲鮮紅順著他的唇角緩緩流下……
“先生……父王……”跪在床邊,少年又一次痛哭失聲。
生死不過一線,思念卻成永遠。
以為那天已是悲痛的及至,之惟後來才知:日復一日的懷念才是彷彿無盡的凌遲。
第二日黃昏時,蘭王才在王府的榻上醒過來。見他一醒,許多的太醫便忙圍了上來。蘭王卻將他們揮開,兀自下床。眾人要攔,卻都被蘭王的目光給嚇退:他望著窗外的殘陽如血,眸中的悲傷亦如血紅。然而他的聲音卻是極為平靜的,只是說了句:“本王要出去一下。”
還有誰敢阻攔?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臉色蒼白的他走向門外。
等之惟聽說後趕來時,蘭王已經離府。之惟不死心的跟出去,剛到門口,卻撞見一人,有些面熟,卻也懶得去想是在哪裡見過。那人見了他,卻眼睛一亮,上前來奉上一卷軸:“這位可是世子?此畫乃草民奉蘭王之命繪製,煩請世子轉呈王爺。”
之惟疑惑的接過那捲軸,邊展開邊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幾個月前了,王爺重金相請,命草民務必於今日之前完成……”
之惟卻已再沒注意那人說些什麼,當卷軸鋪展的瞬間,他看到畫中人的淺笑——
—笑相遇,似覺瓊枝玉樹相倚,水盼蘭情,總平生稀見——
像極那最初一眼,一眼遂成終身惦念。
可為何淚水偏總在最想凝望的時候模糊住視線?等眼前水霧消散時,送畫的人已然不見,而他也終於回神,曉得:一切都只成了畫中的影象。真實的,都已走遠;過去的,再不能回來。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很多年後他想起當時,卻也還有著些許的遺憾:他沒有想到,那竟是他先生留於世上的唯一一幅畫像。雖然他的名字仍不時流轉於正史野傳,但那或模糊或扭曲的面貌都早不是他心中那人。而他,即使以後手握重權,卻也無法掌握那管描摹的筆。是千秋功罪任評說,還是一片傷心畫不成?在滾滾的歷史洪流中,他只是長久長久的懷念著乍見此畫的心情。
這是後話,當日他只是重新卷好畫軸,向君宅走去。
不意外的,在那裡,見到了他的父王,意外的,是聽到的他的話語。
“瀲啊,抱歉,我又來晚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今天我居然睡過了,呵,居然是我呢!不過還好,終於還是趕上了,今天還沒過完……你……不會又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吧?”蘭王伸手撫過那春水般的發,“今天是你……三十歲的生辰呢……”
只是春水已成了靜水,光陰已不會再啟程,沉睡的人兒,永遠年輕。
門外,之惟望著笑著流淚的父王和已入殮的先生,捂住了雙唇。終於明白了先生臨終所謂”不甘”:生忌與死忌只一天之隔,教人如何承受這生離即死別的殘忍?
……那個永遠在為他人著想的人……
聽得裡面蘭王已泣不成聲,卻仍要再言:“瀲……來得倉促,沒給你帶什麼……你知道的,原本……想給你的太多……”壓抑不住的哽咽不時打斷他的話語,落單的臂膀來不及抹去滿面的淚光,只得暫時離開棺中人的烏髮,他將唯一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臉上:“瀲,對不起……我不哭……今天不該哭的……本來是打算送你幅畫的……三十而立,總得留個紀念是不是?可是……你別不高興……好,我這就不哭了,真的……”然而從掌下逸出的仍是撕心裂肺的泣音。
之惟垂淚,低眉看到手中卷軸,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父王,先生的畫像,剛送來的。”
蘭王怔了怔,才意識到轉過臉來看他,再看向他手中的畫卷,半晌,卻搖了搖頭:“那個怪人不是說不畫的嗎?這是怎麼了……怎麼都說話不算數呢……”說著目光又移回棺內。
經他一提,之惟這才想起送畫之人是那日在臥佛寺前見過——”怪人”?難道竟是有名的”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