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瀲便扶了他肩:“碧兒沒和你說什麼吧?”
他搖頭。
君瀲望向那默默流淚的婢子,她也抬了眼望他,看了眼,終於明白了什麼,“姑娘!”喊了一聲便衝進了房去。不一會兒,房裡便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先生……”之惟只覺頭皮發麻,心裡不知是難過是愧疚還是恐懼。
君瀲沒有看他,只說:“世子跟微臣去趟西山吧。”
他沒敢多問,只注意到那人的容顏蒼白。
一直到了西山,大約是奔波的緣故,之惟才見他先生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但映在一片青青翠竹中卻又透露出某種慘淡來。
君瀲一直沒有說話,更不解釋,彷彿一開口便會有什麼再也壓抑不住。之惟只聽得到他砍削竹子的聲音——珍貴的湘妃竹豈是哪裡都有,但別處也自有各自的一方蒼翠,一樣值得觀賞珍惜,也一樣可以拿來做笛。而這其中,西山“金鑲玉”竹也算得上另一種極品。於是他能想到他此來的目的。只是沒想到離若在那人心中竟會那樣重。也許,在這刻以前,誰都沒有想到。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但在春天,朝日長季節走,此刻天空也仍透著份明亮,就是霞光太豔,照得每個人都帶著層橘紅的光暈,顯了幾分朦朧。
之惟不禁轉眼望向四周,竹林之外可見蘭若聳立寶殿巍峨——他們正身在西山的臥佛寺內,只是卻非來拜佛。風中飄來聲聲佛號,聽不真切的救苦救難阿彌陀佛,他卻忍不住勾了唇角,有幾分諷刺的想起入寺時情景:方才他二人要入寺,卻被知客僧給攔了,言道今日寺中接待貴客,煩請改日再來。再問才知是朝中幾位權貴夫人前來寺中參禪賞花,不讓外人進入。不由忿忿,這般趨炎附勢,誰還怕了誰去!剛要亮身份,卻被君瀲阻止:“世子若這般以勢壓人,又與旁人何異?”他聽出了他語中難得不掩的嘲諷慨嘆。只見他笑了笑:“請小師傅代問方丈一句:寺中佛像可都是石頭雕刻?”知客僧下意識的“恩”了一聲,雖不解還是跑了進去。待再出來時,已跟來了老方丈,“老衲慚愧,施主請進。”便將二人迎入。他還不解,可見了君瀲的神色又哪敢多問。這時,旁邊倒有一人輕笑:“石雕的佛像可也都是鐵石心腸?”他看到那人是跟著方丈一同出來的,方丈對他態度恭謹,於是對他出言解惑也無感激,更何況他的目光還時時停留在君瀲身上。幸好君瀲也未要方丈再接待,徑自入了竹林……
走神時,君瀲已經忙完,他看到他手中完成的笛子:碧青的笛身,卻在兩邊都鑲嵌了金黃色——這便是“金鑲玉”竹的特別——精緻而華麗,沒有斑斑點點,許是點點斑斑都藏在了人心間。
君瀲將笛拿到了唇邊,頃刻間便蕩起悠揚的笛聲:仙樂飄飄,可能飄入天盡頭香丘中?伯牙碎琴,子期何在?怕只怕,紅消香斷,唯見血痕……於是只兩聲,他便收住了,眼神中有著幾分寂寥。
之惟無端被那眼神刺痛,徑自就往外走,聽得見身後不急不徐的熟悉腳步聲。也不知是走到了哪裡,他抬頭一見,暮色掩映下銅鐘懸掛——原是寺院的鐘樓。微偏過臉,他看見白衣一角仍在在遠處,頓了頓,便走進了樓裡。
仰望洪鐘巍峨,遠遠飄來數聲清磬,佛門淨地,他卻仍平復不了擾攘的情緒:來此至今那人還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呢,他會在外面等他嗎,還是已自行離去?無雲生嶺上,有月落波心——那人心裡有父王,甚至有了離若,那……他又可曾落在過他的波心?那人,不光是那人,這世上可曾有人將他之惟真放上心去?就像是昨晚…… 依舊是不敢深想的——幡動,風動,心動?是自己太聰明,還是太多心?
想著,他一拳捶在了鐘上,銅鐘發出低低的嗡鳴。
“呵——”忽聽那邊傳來清脆的笑聲,“它響了下,娘,你聽!”
他注意到對面鍾沿下奔來的粉色裙幅紅色繡鞋,都是小小的——不知是誰家的女娃兒。
只聽那頭奶聲奶氣的又道:“娘,你進來看啊——這上面畫的是什麼?”沒聽見她母親回應,她便跺了兩下腳,又喚:“娘,你來看啊!”
也不知她母親去了哪裡,只是不見回應。又聽她叫了幾聲,之惟終於忍不住走到了鍾那面去,面前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一頭長髮烏黑髮亮,大約三四歲年紀,見了他竟也不認生,只眨著眼睛盯著。
他便笑道:“你娘呢?”
“剛還在外面呢。”說著,便往外瞧。
之惟早看過門外沒人,心道:也是個被大人丟下的呢,隨即又覺自己這想法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