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眾人羨慕的蘇少卿了,朝中是位居四品的官員,家中是家人稱讚的好兒子,便是在他這個兄長的面前也長成了一個保護者,才發現不知何時,他曾經瘦弱的懷抱而今是最溫暖和安心的地方。
明明是來聽曲兒,卻每每未曾完整地聽完一曲,更多的時候是她在聽他說。往往她一曲唱完了,對面的人已託著腮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遞盞茶過去,他回過神來便撫掌笑:“方才那首《醉扶歸》唱得真好。”
她也笑,笑出滿眼的深意:“方才唱的是《楊柳枝》——”
提起桌上的壺往他杯中緩緩注著水,碧青的芽葉嫋嫋浮起似出水芙蓉,杏綠清透的茶湯溢位幽幽的清香。“這是雨前龍井,”抬頭綻出一個輕輕的笑,“用的是西山上的泉水。”
“家兄常贊姑娘靈秀,”齒間青澀的茶香淡淡暈開,滲入心脾,“他說我應當見姑娘一面。”
“那公子如今見到了,是否失望?”聰秀的女子便是玩笑間也不留一絲餘地。
蘇煊起身整衣笑:“多謝姑娘今日肯見,天色已晚,告辭了。”
桌後的女子亦是站起來:“公子還未曾回答方才的問題,”歪頭笑笑,“是不好說,還是,不願說?”明亮的眸中水草般掠過一絲光,“公子明日可否給出回答?”
夜間忽下起了雨,簌簌雨聲將人從夢中驚醒。枕上輾轉幾番再難入睡,擁著被坐起,聽窗外點點秋雨敲著窗外數枝芭蕉,涼風蕭蕭,殘漏聲聲。沒來由一陣悵然,忽聽到輕輕的敲門聲,下床點上燭拉開門看到門前那人唇邊便染了笑:“七哥——”
面前的人只穿著中衣,半開的領口露出精緻的鎖骨,墨黑的發鬆散地垂在身前,廊下的燈光中抬著惺忪的臉望著他,清俊的臉上盡是怨艾:“這雨攪得人睡不著,我來瞧瞧你睡了沒有。”
伸手替他掩了領口,牽著他進了屋笑:“仔細著了涼。”掩了門,坐在床邊拿被子將他裹入懷中,只露出一張臉的人眨著眼笑:“阿煊還記得從前下雨的時候麼?”
抬手掖掖被角,下巴抵在他肩頭笑:“怎麼不記得。”
那時他最怕夜裡下雨,總是覺得會有長著兩顆頭四隻手的醜陋怪物從黑沉沉的雨幕中鑽出來。每到夜間下雨,他便赤著腳偷偷開門鑽入七哥的房中。七哥總能在他才站到床邊時便察覺,看他爬上床便抖開被子裹住他再一起躺下。
早起起床時便能聽到隔壁他的房間傳來丫鬟驚異的叫聲:“咦——九公子哪裡去了?!誰見著九公子了?——”他便窩在七哥懷中偷偷笑,狡黠又帶著幾分小小的得意。七哥也笑,示意他躺在床上不要動,自己卻爬起來跑到門外張望:“阿煊還沒起床麼?”
然後便是丫鬟更高的聲音:“七公子,九公子也不在您房中麼?——快,快去找!”外頭是慌亂的叫聲,裡頭的兩個小小的人兒已在榻上笑作一團。
常常聽著耳邊人絮絮的的安慰,怦怦跳著的心便漸漸平復下來,枕著他的手臂沉入夢中。記憶中那些個綿綿的雨夜便化作了身邊那人身上清幽的味道,還有他輕緩溫暖的呼吸。
再後來,人漸大了,習慣卻不曾改變,只是那個曾經須被擁在懷中的人慢慢成長為可以擁著他的人,鼻端那熟悉的味道卻不曾變,不變的還有那一種踏踏實實的安心,縱是天塌地陷,只要你在身邊,便是沒有什麼可怕的,如此堅信而不需要緣由。
午後輕暖的陽光被菱花窗子格碎,薄薄灑在桌前,似點點跳躍的水珠。幾絲清風沿著窗縫悄悄溜進房中,翻亂了案頭幾卷攤開的書,又攀過硯中微泛漣漪的墨纏繞上案前提筆坐著的人鬢邊幾縷發,窗外梧桐枝頭幾片殘葉掩映下的秋蟬嘶聲鳴著。
玉硯推開門看著房內的人笑:“九公子,您想些什麼呢這麼入神,看墨把紙都洇壞了。”
案前的人驚了一下,低頭去看面前的紙上幾滴濃墨暈出一大片痕跡,搖頭失笑:“沒什麼,”放下手中筆頭已略乾的筆,抬頭笑,“七哥還在園子裡麼?”
“是,七公子叫我來取筆洗,”看看架子上擺著的幾個筆洗皺眉,“也不說明了是哪一個就叫來取,待會兒拿錯了又招他說人笨,”唸叨著回頭笑,“只說說與九公子您便知了,您倒是幫著來看看他要的是哪個?”
蘇煊折上手邊一封開啟的信,起身到架子前取過中間那格一個青瓷的筆洗,遞過去笑:“就是這個,拿去罷。”
玉硯接在手中笑:“這個看著雖好比那幾個卻也沒什麼大的不同,在池子邊作畫有一個還不夠了,非要叫人來拿這個,”往門外走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