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軀在駱駝背上一滑,差點就摔了下去。
胡言連忙摟住他,半氣半笑的又敲了小徒弟一個爆慄。
「叫你別亂動!」胡言搖搖頭,耐心的解釋:「說是要去大唐,總不好兩手空空的去。就算你去了,一身本事,也得有個東西做見證,不然紅口白牙,誰信你?」
「那……那師父平時做的那些不成麼?」安笙摸摸自己的小腦袋瓜,眼睛眨了眨,不解的問。
「那不算好東西。」胡言淡淡的應了一句,眼神卻飄遠了,看向萬里晴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才又緩緩開口:「玉儲存著天地山川的精魄與靈氣,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一塊一塊的石頭,睡在這地下幾百年、幾千年,就等著懂它的人來把它叫醒。」
這句話,胡言時常在安笙耳邊提起,做工的時候、開石的時候,一次又一次。但是安笙卻並不明白,只好似是而非的「哦」了一聲,然後心思就完全轉到了碎葉城,還有即將前去的大唐京城長安。
夢裡,那是怎樣繁華的一個都市?
安笙只聽師父描述過,那個濃墨重彩的夢幻之都,連空氣中都是醉人的香氣,氳氤而奢麗,彷彿絕色的絲錦,數不出千種色,說不出萬般花,教人歎為觀止,景仰著、嚮往著,萬國來朝!
他真的想去,去那夢裡早已描繪了無數次的盛世大唐!
◇◆◇
碎葉城,大唐邊陲西域重鎮,與龜玆、于闐、疏勒同屬安西都護府,並稱「安西四鎮」。雖然只有兩條街,交成十字,但卻因胡漢雜居,來往商賈旅人絡繹不絕,風氣竟和中原沒什麼兩樣。
街上隨時可見碧眼的胡人,也隨時可見黑眸的唐人;有烤得香噴噴的羊腿,也有當壚春風笑的胡姬酒肆,兩旁攤販更是天南地北的貨物應有盡有。
而城裡除官家府第之外,一般的房屋都很低矮,鮮少高樓,蓋個兩層的已經不得了,算是少見了。大都有個小園子,築一道圍牆,裡面種著杏、桃、石榴之類,沿街一排楊柳,露出些青翠的綠意。
胡語住在東街,普通的民居樣式,隔壁是一座院子,頗佔了點地勢,院門卻緊閉著。
安笙不禁多看了兩眼,胡言卻已經拉著他走進了胡語的院子裡。
說是「胡老爹」,其實也不過四十來歲年紀,波斯人打扮,穿著家常便服,樂呵呵的看著胡言和安笙兩師徒直笑。
「按照你信上的時日,前天就該到了,怎麼晚了兩天?」
「還不是這小傢伙不安生?」胡言想起就一肚子氣,「硬是要在疏勒多留兩天,不然早就到了。」他說著,給了安笙一個爆慄,「虧你阿孃還給你起名叫『安笙』,我看你一點都不安生嘛!就不叫我安生!」
安笙委屈的噘起了嘴,「師父您自己也說多留一天的嘛,怎麼老是說我……」
「哈哈哈~~」胡語見狀大笑,伸手朝安笙招了招,「過來,讓師叔好好看看你。」
安笙這才乖巧的站到胡語面前。
安笙臉上的布早已取下,露出一張精緻的臉蛋,約莫六、七歲的年紀,黑髮微卷,一雙眸子如晴空一般湛藍,膚色雪白,輪廓五官頗有波斯人的深邃模樣,卻又帶著唐人的感覺,乍看之下,竟教人恍惚間分不清是男是女。
胡語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嘆口氣,緩緩道:「眼睛是越來越像你阿孃了,不過這鼻子、這嘴巴,和安兄弟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我沒見過我阿爹!」聽見師叔提到自己父親,安笙忽然大聲道。
胡語一愣,旋即笑了,伸手把安笙那一頭烏黑的長髮揉亂,滿是寵溺,「你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
他的語氣並無不悅,胡言也笑了,只有安笙不滿的嘟著嘴,把自己被揉亂的頭髮理順。
「好啦、好啦!」胡言笑道:「這一路上又累又餓,有沒有晚飯吃啊?」
胡語笑呵呵的把兩人迎進屋裡去,「天色晚了,你們一路勞累,早點吃了早點休息。」
◇◆◇
吃過晚飯,安笙畢竟年紀小,洗漱完畢就爬上了床,不一會兒便沈沈睡去。
夜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胡言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對胡語道:「怎麼沒見你做玉了?」
「還怎麼做?」胡語把雙手一伸,翻到師弟眼前,「你看我的手,已經哆嗦得不行,連東西都拿不住,再過兩年,怕是連眼睛都不行了。」
他的手,多骨而削瘦,指甲早已盡數碎裂,生了一塊塊硬肉。
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