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徹醒來的時候,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並且處理得很好,紗布間沒有血絲滲出來,說明血已經完全止住。只不過左手只剩四指,留下來空空的一塊顯得尤為突兀。昏迷的時候,感覺不到疼痛,醒來後有那麼一段時間忘了,不去想,倒也不疼,然而當徹徹底底地醒來,景徹想試著感知失去小指的感覺的時候,撕裂般的痛楚又清楚無比地刺激著大腦。景徹眉心微擰,右手捂住左手。
禁室外有一豆昏黃的燈光,光芒虛弱地在景徹的鼻翼一側打下陰影,他就這麼在忽明忽暗的燈光裡微微笑了。
很多人面臨這樣的處境,都不免自憐起來。但是景徹沒有,他心中甚至感覺到一絲快意,以往自己在築雲莊的平淡日子終於起了一個較大的波瀾,他有預感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因為這樣的預感,也越發急切地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因為禁室裡沒有窗戶通向外面,景徹便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時辰,莊中弟子送來的每一餐都不一樣,所以也無法透過早午餐來分辨時辰。只有偶爾聽見的布穀鳥的聲音,他想,大約是清晨了吧。
如此一來不知道過了幾天幾夜,景徹除了吃飯就是睡覺,有時候會朝欄杆外邊無意義的張望,他最多隻能看到牆壁的拐角,除此之外,沒有人,什麼都看不到。
再後來,關得時間久了,景徹覺得似乎自己產生了幻覺,並且經常沉溺在這些幻覺中不可自拔。
比如說,幻覺裡看見百里蕪弦的時候。
他倚著牆角,明明知道這是臆想出來的,但是還是那麼靜靜地看著,無奈百里蕪弦留給他的總是一個背影,即使是幻覺,景徹也無法叫他轉過身來。
已經送來的是第多少頓飯了,景徹忘了數,那天吃完飯後,四下裡依然是寂靜無聲。沒有事情做,景徹於是同往常一樣,閉上眼睛,等待入眠。
門“吱呀——”一聲開了。
景徹從驚悸的夢裡醒來,心跳如急鼓,進來的這個腳步聲,他很熟悉,熟悉之餘又不免驚訝,自己對他,竟然已經瞭解到如此程度。
然後,景徹看見,昏暗的燈光朦朧在前,一個人的身影映在斑駁的灰色牆上,可以聽得見他平而穩的呼吸聲。
景徹不作聲,他便也不作聲,只是這樣久久地僵持著。
“景徹……”他輕輕的喚。
景徹有些躑躅,但隔了許久,還是做了回應:“嗯。”
牆上的人影很久都沒有動,外面有起風的聲音,卻愈發襯得這裡的寂靜。燈明燈滅,亦不過是無聲。
“景徹,你在這裡過得可好?”他問。
景徹低下頭,看著自己殘缺的手掌,直截了當地說:“不好。”
重宵終於向景徹走近,透在紅燭飈光的欄杆縫隙中,他的臉有一種異樣的蒼白。景徹倚在牆角,一條腿弓起,手臂搭在上面,偏過臉去不再看他,卻聽見他問:“景徹,你想好了麼?”
一瞬間的猶豫,景徹明白了他在問什麼,卻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裝作不知道:“想什麼?”
“與我們一起攻打十里齋。”
景徹靜默半刻,搖頭:“我不會去。”
重宵的手順著欄杆滑下來,像是在撫摸一件精美的藝術品,語氣竟然帶上一些慵懶:“師弟,你越來越不聽話了。”
景徹一怔,重宵從未將話說得如此直白過。
聽話?聽到這個詞,景徹覺得諷刺,他仰面,“要怎樣才算聽話,手指我也剁去,你還要什麼?”說到這裡,語氣上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染上了些悲傷的味道,“師兄,我從小聽話到如今,今日即便叛逆一次,又如何?”
這一席話說完,半天都無聲響,重宵忽而站起來,從腰間抽出鑰匙,開啟了禁室的門。景徹坐在原地無動於衷,似乎是對放自己出去這件事毫無憧憬。
重宵走進來,走到景徹的身邊,彎腰下去,揪著對方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景徹頹然,雙手垂著,明知反抗無用,於是要打要罵,任他去吧。
誰知,背部被重重地撞向了牆壁,景徹痛得下意識地想弓起身子,後腦勺卻突然被重宵的手按住。緊接著,溫熱的唇欺了下來,重宵的舌頭長驅直入,捲住景徹的,似是想將對方的呼吸一併都掠了來。
這個吻來得如此措手不及,景徹的身子有些軟,腰部卻被重宵攬著,逼著自己緊貼著對方的身子。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偏偏要做這樣的事情?
景徹想要閉上眼睛,可是一旦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出現的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