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少一個,要是你跑了,我可不好交代。”
程淨晝生平最恨別人仗勢欺人,一時怒氣上湧,說道:“他給了你多少銀子?”那舟子比了比手掌,說道:“五十兩。”程淨晝道:“我給你一百兩,你讓我跳行不行?”那舟子面露喜色,又有些懷疑:“你有一百兩嗎?”程淨晝摸了摸身上,只有一些散碎銀子,十兩恐怕也湊不齊,訥訥說道:“要不我給你寫張欠條,你到我家裡來取……”那舟子哼了一聲說道:“原來公子爺是消遣小的。”
忽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道:“程公子好大雅興,居然喜歡在秦淮河中沐浴。”程淨晝聞言臉色一變,看見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男子,站在自己跟前,雖看不見面貌,但長身玉立,身後水天煙波,也皆如映襯一般,分明便是那人,程淨晝卻是想起昨夜歡好一度,臉上通紅,結結巴巴說道:“不、不關你的事……”
那人淡淡說道:“程公子,有要事相商,隨我進來。”程淨晝看見他轉身便朝艙內走去,似乎認定他會跟來,又不由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那人走入艙內,獨自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說道:“我姓屈,屈恬鴻。”
程淨晝身上還是溼的,嗒嗒往下滴水,這人又不招呼他,他徑自坐下,倒顯得有些大搖大擺,只好站在一旁。這人換了一身衣裳,只是那麼隨隨便便坐著,也讓人不敢輕慢,不消說,定也是久居人上的人物。程淨晝心裡憋悶,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說道:“屈公子有何吩咐?”
“這幾天你就留在這畫舫中罷。”屈恬鴻似乎還當真老實不客氣地吩咐起來。
程淨晝皺眉,說道:“我家裡還有父母親人,恕我不能從命。”屈恬鴻道:“現在倒想起父母親人來了,方才投水的時候怎麼沒想起?”這話若是別人說來,定會有嘲諷之意,讓人大生反感,但從他口中說出,卻是萬分溫柔,令人生不起氣來。
程淨晝一時語塞,屈恬鴻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為這點小事就尋死覓活,豈不讓人齒冷?”程淨晝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落水之後已有些後悔,但又不願在此人面前承認,臉紅了半天,才道:“你藏頭露尾,又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屈恬鴻低低的聲音笑起來:“世人總要看到別人的臉才算得上別人光明磊落,偽君子到處都是,能從臉上看出來麼。也罷,不取下來,倒顯得我作賊心虛了。”他摘下面具,放在一旁。此時日光如灑,薄如透明,那容貌雖然俊美,但略有些蒼白沒有血色,彷彿是經年戴著面具一般。
程淨晝有些後悔讓他取下面具,面對這樣的容貌,就是說話都有些困難,低頭道:“你既然習慣戴著,就戴著好了。”他只聽得到自己微熱的氣息吐出,慢慢綿延成一股熱流,倚著身邊的椅子坐下,漸漸頭暈目眩。
“入鄉隨俗,也不能一直戴著。”看見他似乎有些不妥,屈恬鴻起身,緩緩走上前道,“程公子可是身上不適麼?”程淨晝看見他漸行漸近,衣袂翩翩,風儀絕妙,只覺得彷彿要醉倒在這明和的日光裡,忽然猛地清醒,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這絕妙的風姿在他眼裡登時變為洪荒中的猛獸,猙獰之極。
程淨晝惶然起身欲行,屈恬鴻攔住他問道:“程公子意欲何為?”程淨晝此時渾身血液盡沸,再也不似平時自己,他心中駭然,也不多說,推開他便想奪門而出,只覺得肩膀一痛,登時半身痠麻。屈恬鴻款款說道:“天高地闊,程公子何必總要自尋死路?”
“屈公子……”程淨晝渾然不覺痛楚,看著這人,幾乎難以自持。不知如何,原先在他眼中淡漠疏離的屈恬鴻,竟是如此清雅難言,靜秀端儀之態。程淨晝怦然心動,又是一驚,忍不住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那樣貌卻似已深深刻入心上。
程淨晝心中不住叫道:“我定是瘋了,我定是瘋了……”那身影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他只覺得自己身上被點了幾處穴道,登時不能動了,心裡又是一驚:“難道是他發現了麼?”忍不住睜開眼,卻見屈恬鴻雙目凝注在他身上,眉峰一聚,將他抱起,放到床上,轉身朝門外行去。
程淨晝心道屈恬鴻定是看出他猥褻之心,憤然不顧而去。他不由得心中羞慚,又有些害怕,屈恬鴻莫不是要將他留在這裡,再也不回來?他雖沒見過,但也在酒肆間聽過江湖豪客的傳聞,據傳這些人往往快意恩仇,殺人不眨眼,這人既然會點穴的功夫,肯定是江湖中人,只怕他不會那麼容易放過自己。程淨晝再無畏懼,卻有些莫名的黯然。
若不是如此相識,而是于山林之間偶然相遇的怡然心會,或是恰於燈影迷離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