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慶兒一頭往外走,一頭小聲嘀咕道,“奇怪,我記錯了麼。”
“等等,回來。”
“大人?”
阮雪臣將那紙搶了回去,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府裡跑腿採買的僕傭也就只有一個,這街上的鋪子都認得他。買這等東西,如何能叫人知道。
秦攸不在,雪臣獨自用了晚飯;歇下的時候,又算了算日子,給阮蘭堂的信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一個月。
那件事想想便心煩,然而丟在一邊不管,便不得不想起今日同蕭圖鬧出的僵局。
蕭圖有一句話說得對極了,他們兩個不尷不尬的身份,哪裡能相守到四十歲。他早已是想穿了,自己這般受不得氣,又是個喜怒形於色的脾性,還不明不白得罪了天子,早晚也是捲鋪蓋回鄉,那時又能如何?總不見得一輩子靠蕭圖蔭庇。
如斯行徑,不啻……賣身求榮。
大凡人在夜半之時胡思亂想,總會鑽到牛角尖裡去。阮雪臣在枕上翻來覆去,想不通自己本是少年得志,怎麼就淪落到了這般田地,一時羞慚得生不如死,一時咬牙切齒,一時又悲從中來。
中夜時分,秦攸輕手輕腳推了門進屋,爬到雪臣身後躺好。
他聽出阮雪臣吐息不同,小心道:“你沒睡著麼?”
“嗯。你師兄他們好麼?”
“好,酒宴熱鬧得很。三師兄帶了一罈揚州的老酒過來。”
雪臣閉目道:“身上都是酒氣。”
秦攸吐舌道:“你說今天可以喝的。”
“秦攸,回房去睡。”
秦攸伸臂摟著他不放。
“明早慶兒會看見,成何體統。”
“好友也可以聯床抵足的。”
“……我們不是好友。”
秦攸其實是來瞧瞧蕭圖在不在,既然不在,已經有七分歡喜,加了幾分酒意,便像小了好幾歲,耍賴抱著阮雪臣道:“別趕我……就抱著,就只抱著。”
他比蕭圖的信用好得多,何況阮雪臣一想到少年乾乾淨淨的眼睛,就說不出狠絕的話來。
秦攸攬緊了些,整個人巴在阮雪臣背後,道:“就抱一會兒。”隔了一會兒,低聲道,“我還沒有一個人抱著你過。”
他摟著摟著,一隻手不知不覺放到阮雪臣小腹上頭,雪臣悚然一驚,立刻抓住他的手掰開。
秦攸也不介意,又換個地方抱著,在雪臣耳後拱來拱去,忽然期待道:“我是不是頭一個親你的?”
阮雪臣怔了一怔,居然答不上來。然而和少年的初次,除了羞慚無地的窘迫,最刻骨的記憶確實是那個綿長又混亂的親吻。
秦攸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蹭在雪臣肩上搖頭道:“不,不是那一回。那一回不算。”
“嗯?”
秦攸固執道:“不算。那一回不算。”貼緊了他,小狗一般熱烘烘溼乎乎地道,“我頭一回親到你,是在庸山上啊。”
雪臣瞬間有些晃神,聲音也不由得柔和下來:“哦,那地方叫庸山麼。”
“你忘了……也對,你那天生氣得要命。”
在那樣的圍觀和侮辱裡,阮雪臣隱約記得確實有安慰和抱歉的吻,僅僅是在嘴角胡亂擦了幾下。
“雪臣哥哥……”少年乾脆不客氣地抬腿搭在他身上,小聲道,“你不曉得我多捨不得叫他們看見你。”
阮雪臣莫名有些心酸,低低應了一聲。
靜悄悄過了許久,秦攸終於發出了微微的鼾聲。雪臣低下頭,握住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在溶溶月色下細看。有那麼一瞬間,阮雪臣發現蕭圖埋怨的不錯,自己的心,簡直偏到胳肢窩裡去了。
“你在這裡不快活,對麼。”鼾聲驟停,秦攸不知怎麼又醒了過來,抓了抓被阮雪臣的頭髮弄得癢癢的臉,小聲嘟囔道,“你想去哪裡,我們便去哪裡。”便又一頭睡了過去。
阮雪臣卻再也睡不著了。呆呆想了半晌,忽然冷得打了個激靈。
他把秦攸的手腳搬開,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摸索著拉開書桌的抽屜,取出一個鴨蛋顏色的小圓瓷盒子。
裡頭紅豔豔油汪汪,還剩了大半盒,正是秦攸買回來的那盒朱鏢印泥。硃砂,艾絨,冰片,麝香。
麝香。
46。
天色微亮的時候,庭下那窩黃頭小鳥邊叫邊打,唧唧喳喳吵得人腦仁疼。過了許久,才稍稍安靜了些。
秦攸被鬧醒了,翻個身,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