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臣輕嘆了一聲,有些困惑地搖頭道:“我有時覺得,來京三年,就是一場大夢,荒唐得很。簪花遊街的時候,多少得意……可後來,也並沒有做成什麼。若說真做了點什麼事,也就是去遼邊安撫那一趟。”
秦攸抿了抿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你捨得棄官。我是說,你捨得蕭圖麼。”
雪臣立刻便避開了眼去。秦攸忍不住補道:“你不肯送我的那塊手帕,都送了他。”
這真是冤枉了阮雪臣。他將老道送的蝨子放進漆盒裡去的時候,根本想也未想到手帕的事。這會兒只能幹眨著眼睛,解釋不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在那個似夢非夢的古怪地方,他只得了兩樣東西:一是可能有孕的噩耗,一是這隻據說是寶貝的蝨子。可笑的是,兩樣都不一定是真的。
雪臣既已決計走得遠遠的,就算真天殺的有了孩子,也不能叫蕭圖知道——那人勢大業大,要一個男人生的妖物做什麼?何況還未必是他的骨血。所以,叫人抬走提盒之時,阮雪臣鬼使神差地叫他們等一等,然後把那隻蝨子放了進去。
阮雪臣收回神來,喉結微動,終是一笑道:“眼不見心不煩。”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請求覲見十分倉促,踏進佛堂的時候,趙珋來不及藏過桌上的宵夜,只將幾本見不得人的書塞進了暗格裡。
“咳,阮卿夤夜進宮,所為何事?”
阮雪臣掀袍跪下道:“臣曾對聖上說起,有一位族兄教我養我,有如生父。如今兄長有疾,臣請還祿位於君,還鄉侍奉兄長。”
趙珋沉默地以指節輕叩著御案。小太監見夜風微涼,靜悄悄地將門闔上。阮雪臣當即冷冷地瞥了一眼過去。
“啊啊,全恩,讓門開著。”
雪臣便又低眉垂目作恭順狀。
趙珋嘆了口氣,道:“阮卿不用尋理由了。你不願呆在京城,朕知道。”小心打量著他神色,道,“上回耶律赤節那件事,咳,朕,朕也是一時氣糊塗了。”
雪臣平靜道:“聖上對臣,惟有恩情。臣絕無怨懟。”
趙珋看了他一會兒,道:“朕明白了,是蕭……端州王他,他強行霸道……阮卿受了委屈了。”
阮雪臣斬截道:“不是。”
趙珋便揭過不提,苦笑一聲:“你也知道,就算朕準你回鄉,端州王他若是作梗……”
“聖上放心,他不會。”
趙珋細細看著眼前的人,修長的身子,謙恭的姿態,細緻的眉眼,從今以後便見不著了。可憐他只親近過一回。
轉眼瞧見了案上的東西,趙珋忽然嘆息似的道:“朕準你。要去,要回,朕都準你。阮卿,來陪朕用一點宵夜。”見他依舊跪著,便道,“你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是重逢之日了。”
阮雪臣略一遲疑,還是起身坐了下來。
案上只有一個小酒壺,一碟動了幾顆的鹽水花生米,雪臣進屋的時候便看見了。
“聖上如此簡樸。”
趙珋嘿聲道:“照宮規,過了時辰便不能再吃東西。若是臨時起意,叫人弄了什麼,以後他們必定夜夜都要備著,唯恐朕又要吃。想想就麻煩。”給蕭圖知道,又要挖苦他。
雪臣點點頭,拈了一粒花生慢慢嚼著。
“這是全恩偷偷給朕弄來的……不過,這偷食的滋味,倒是格外的好。”
趙珋倒了酒要勸,然而案上只有這一個杯子,必定是趙珋自己用的。阮雪臣聞到那股甜膩的氣味,忽然一陣反胃,掩鼻道:“臣身有不適,遵醫囑不可飲酒,聖上恕罪。”
趙珋還當他是警覺,只得自己喝了一口。
他未必沒有灌醉了阮雪臣一親芳澤的意思,只是這偷來的酒是甜水樣的甘醴,醉不了人;而且……蕭圖只怕會活活抽死他。想到這個,趙珋面上便訕訕的,含恨又喝了一大口。
與阮雪臣對坐著吃家常東西,熱酒落肚,趙珋便有幾分輕飄,道:“蕭圖待你不好麼。”
阮雪臣正色道:“臣只是思鄉情切。”
“阮卿這樣的年紀就要致事還鄉,也太可惜。”趙珋大嚼了一會兒,道,“按例外放不能回原籍。去鄰近的……常州府罷,找個小地方做縣令如何?”
他這樣說,大出阮雪臣所望。那裡是秦攸的家鄉所在,那小子若是知道了,也會歡喜。雪臣嗆了一下,道:“臣謝過聖上。”
趙珋見他始終一本正經,不肯洩一句真話,心裡實在癢得很,又壓低了生意道:“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