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滅燈火。
所以胡璇能見到宴子桀睡著的光景,並不怎麼多。
這一刻看來,他微微糾結著眉心,睡得不是太安穩,臉上的肌肉不時地微微抽動。但沒了平日的霸氣,也沒帶那種讓胡璇心驚膽顫的狡笑。胡璇暗自著磨:不知多少人看這幅睡相,要以為他是個怎樣的正人君子。
彷彿感覺到什麼,宴子桀的表情舒展了開,像是要醒過來。胡璇心裡一驚,習慣性地想要閉眼裝睡,卻忽然又想到,現在要是裝不醒,就不是裝睡那麼簡單了,又不知他要怎麼為難給自己醫病的御醫們,何況昏也不能一直裝下去。
宴子桀一驚:“你醒了!”隨即抬頭向門外道:“快傳御醫!”
門外侍官應了聲是,沒一會兒工夫,御醫就進了來。想是宴子桀一直留他們在胡璇的園子裡,根本不曾退去。
御醫為胡璇診脈之後,說了些個諸如病情好轉身體無礙之類。之後又將備好的湯藥奉上,由宮人服侍胡璇喝了。
這一番忙下來,就到了傳晚膳的時間。宴子桀朝服還沒換,這時便說要去寢宮,又吩咐御醫當夜留宿流蘇宛,晚膳也沒留在這裡吃。
胡璇不願與宮裡人多接觸,那御醫同他同座用膳也自然不成規舉。御醫正要退去偏廂的時候,胡璇驀然發現自己剛被宴子桀握過的衣袖,沾了一點點血漬。
本來那一點血跡很難看到,像是自己手掌心那種細小的傷口才會弄出來的形狀。這時不由得心下一怔,隨口問那御醫,自己的病情倒底是個怎樣的狀況。
那御醫說並無大礙,只是體虛需要調養。言辭之間頗為侷促,倒讓胡璇錯覺他不太願意與自己多交談。於是由得他回了幾句話,便匆匆退下去了。
胡璇又換過衣衫,才獨自用膳。邊著磨著,見到那血漬一時之念也該是自己錯想。無論如何自己那一瞬間的想法都太不靠譜。說不定是自己昏迷時弄上去的,又或是御醫為自己醫生時不小心沾上的。當下也不以為異。
晚膳盤具由侍女撤下後,胡璇又看了會兒書箋便洗漱就寢了。
這時候正殿的內宮太監來傳話說,皇上今夜不過來了。
到了第二天,宴子桀又依舊如常,一下了朝便來胡璇這邊。
宴子桀最喜歡看的,就是胡璇逗弄孩子的這個光景。於是這大半年下來,流蘇菀這邊多了條不成文的規舉,宴子桀來的時候,大多不用傳旨接架。
起初陪著胡璇的宮女太監們老遠望見了,還會下跪。那胡璇自然也會知道,於是起身接架。後來宴子桀又幾次三番的特別“關照”,所以如今宴子桀踏著小徑獨自走來,胡璇身邊的宮人們即然不敢衝撞龍顏,就只好垂頭代禮。如此一來,倒儼然成了一副對皇帝的無視狀。
宴子桀一口咬定孩子是胡璇的,胡璇雖然也幾次想要澄清,但轉念又想,這孩子鬧出這麼一場曲折,就算宴子桀真的滴血驗親認了,也末必有多喜歡他。何況將來後宮再有子祠,寧兒勢必要被卷出爭權奪勢的那些陰謀。如此一想,也就不再多言。
但如今必竟是在宮中,胡璇早已不似從前那般單純待人,雖然等於預設了寧兒,卻也從沒提過要給他改從自己的姓氏,為的是有防一日自己落得什麼禍事,還要保這孩兒性命。是以胡璇一直只喚“寧兒”。
也不知道,宴子桀是個什麼心思,迴避也好還是沒想起也好,他從不問及這件事,與胡璇說起他時,也只喚他作“寧兒”。
宴子桀遠遠走過來,見胡璇背對著自己的方向,坐在竹塌邊。寧兒則坐在他對面安放的一張錦布軟椅上。
胡璇總是拿著小鈴當若是毛布偶之類,不厭不煩地逗弄他。如今寧兒已是牙牙學語之際,高興的時候,偶爾還會衝口說出些單字來。
每到那個時候,胡璇總是特別開心,抱過孩子像寶貝似地摟著,臉上不自覺地,就盪漾出一抹如三月春陽般的微笑。
宴子桀站在胡璇身後不遠處的地方定定地看著,不由得,竟然也心醉了起來,笑容不知覺間竟呈現了難得一見的溫柔。
寧兒卻在這時望見了他。平時宴子桀不是特別親近孩子,寧兒彷彿知道似的,也不與他親近。但眼下正被胡璇逗得高興,又見了常見的人,不由得揮著小手,斷斷繼繼地叫兩聲,那發音聽起來,就好像在叫:“……娘……娘!”
本是件喜人的事,但胡璇一想到他的孃親,不由得心下一寒。又見寧兒張著小手向身後的一個方向張望,一側頭,就見宴子桀走了過來。
宴子桀自然也聽到孩子的只言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