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不,如果不是楚如悔這個人站在他面前,他死也不會信,那個人稱“沂南第一才女”的楚岫薇居然會有一個兒子在人世上!
在大虞境內,幾乎無人不知琅琊楚岫薇的芳名。據說她五歲就讀完了《左傳》,七歲就有詠絮佳篇傳唱東南,十三歲的時候更是以傾城之貌和絕世之才名冠天下,人稱“氣質如蘭,才華比馨”。只可惜天愛其美,讓她在十八歲那年入井尋月而死,以致至今仍有傳說,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可以在水清如澄的井口看到楚岫薇白衣如仙,伶俜孤影,迎風獨立……
“這麼說……你母親的愛人就是……”
“戚家長子戚伯文。”
蕭雲朔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這段真相會被掩蓋起來,為什麼關於楚岫薇會有那麼美麗的傳說,以及為什麼,明明是這麼大的醜聞,戚太傅卻沒有趁機向琅琊楚氏落井下石。
“不過,說不定你真的是戚伯文與楚岫薇的骨肉啊,也許在高莫以前,你母親就……”蕭雲朔幾乎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地辯解。
楚如悔微微搖頭:“不可能。戚伯文與他父親不同,雖然母親願意捨棄名分與他私奔,他卻是個謙謙君子,無論如何不肯在明媒正娶之前與母親同房。”
蕭雲朔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也就不再爭辯,閉了口聽他說。
“到了孤竹以後,高莫自然不肯認這個莫名其妙的兒子,杜娘無法,只得下跪磕頭求他,最後高莫提出三個條件,如果我可以做到,就准許我們兩人留在孤竹。”楚如悔見蕭雲朔不再提問,就繼續講了下去。
那老豺狼提出的條件,絕對是刁難人的!蕭雲朔心中憤恨,卻不想打斷他。
“第一,平復符離漢人的動亂。第二,趕走騷擾邊境三年的契人。第三,治理黃河水災。”楚如悔悠悠道出,似乎在回憶往事。
“什麼?開什麼玩笑?你那時才十歲啊,這怎麼可能?”蕭雲朔不禁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楚如悔見他激動,反安慰似的一笑:“漢人動亂主要是因為新制不穩,只需制定一個適宜的新制便可。契人騷擾是為了逐水放牧,我為他們尋了新的牧場也就好了。至於黃河的決口,幸好我小時候讀過些古人的記載,依法炮製也就是了。”
雖然楚如悔說得雲淡風清,可是蕭雲朔知道這事絕沒他說的這麼簡單。就算有了適宜的新制,胡漢敵對如仇,怎麼可能和平接受?那契人本就不講理,不在馬背上打服了他們,就算有新草場又能怎樣?黃河決口自古就是歷代難題,怎麼可能按照書上寫的做就能解決了?
蕭雲朔彷彿看到一個十歲的孩子,一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邊在昏暗的燭火下推敲制度。然後畫面一轉,還是這個十歲的孩子,帶著一身傷無力地回到帳裡,一邊還要預備第二天的殺敵方案。接著大水滔滔而過,渾濁的泥沙糊了滿頭滿臉,冰冷的水中微微顫抖的身子緊緊抓著木樁,一邊指揮著比自己大一倍計程車兵搬運沙石,築堤洩洪……
蕭雲朔不忍心再想下去,只得換了故作輕鬆的語氣:“如悔做完了這些事,高莫那老豺狼一定嚇了一大跳吧!”
楚如悔面色不動,仍是淡淡講來:“此事之後,高莫便假意慈愛起來,一邊說他當年如何為母親的才貌傾倒,一邊賭咒發誓要把孤竹傳給如悔,希望如悔可以幫他好好治理國家。”
小人!卑鄙!無恥!下流!
蕭雲朔忍不住在心裡把高莫這個老豺狼罵了一萬遍還不解恨,甚至在腦海中邪惡地幻想著把他衣服扒乾淨塗滿蜂蜜吊在樹上讓蜜蜂蟄死的情景。
“如悔自然知道他不過想利用我而已,我也早就不再期待什麼親情。只求這一個汙穢之身能為蒼生做些什麼,便是受再多的苦,我也心甘了。”
蕭雲朔聽了這話,心裡不禁一疼,一伸手握住持著酒盞的手,定定地注視著他:“別這麼說,至少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乾淨的。”
楚如悔從窗外收回了視線,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抽了手出來,挑了挑搖曳的燈花。
“乾淨也好,汙穢也罷,人死如燈滅,一切都不過是幻相。既是幻相,也就沒什麼好執著的,早晚都是死,不如早死,也少些煩惱。”說著盡了一盅酒,又倒滿了一杯;一杯飲罷,又倒了一杯。
“既然一切都是幻相,那麼這‘一切都是幻相’本身呢?難道不也是幻相嗎?如悔既說不要執著於幻相,為什麼又偏偏執著於這句話呢?”蕭雲朔不願見他如此落拓,便用了清談的方式問他。
誰知清談無雙的楚如悔此時卻只是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