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衝我發脾氣的時候大多是我從他那裡要銀票的時候。
他一般都會把手邊不冷不熱的茶水潑在我的腳下,沾溼我的鞋子邊,然後一手指著我,另一手捶著書案大叫,“孽障!孽障!朕怎麼會有你這個兒子?
不讀書,不長進,把外面市井無賴的玩意到學的精通,你說說你,除了不逛窯子,不賭錢,你還有別的沒學到的嗎?
一年那麼多俸銀都不夠你糟蹋的!
花錢捧戲子,沒錢了就跑到國庫借!這次被清查國庫的戶部侍郎堵在朱雀大街要賬,你就跑到後宮來找朕哭窮!我怎麼就有了你這麼個兒子?”
我爹氣糊塗了,都不說象徵他九五之尊的尊稱‘朕’了,直接‘我,我’的就出來了。
我笑嘻嘻的說,“那不是您當年喝多了,就把我娘……”
“閉嘴!你這個孽子!!”
我爹窘的臉都紅了,想抬手打我耳光,又夠不著我,只能作罷,還憤憤不平的說,“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很多債,你是這輩子來我這裡討賬的!你滾!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
於是他把銀票扔到我身上,又飄落在地面上,內廷司禮監當差的小太監綠直忙給我把銀票撿起來,拉著我出去了。
關殿門的時候我一般還能聽見我爹在裡面咆哮,他跟前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李芳一直勸他,“陛下息怒,息怒。殿下只是少不更事。”
“什麼少不更事?朕像他一樣年紀的時候……”
我在外面接了一句,“都已經是那個孽子的爹了……”
砰!——
我面前的殿門被裡面什麼東西砸的顫了三顫。我摸摸鼻子,被早已經嚇成了綠色面孔的綠直直接拉走。
這樣的事情過去總是上演。
我雖然總是捱罵,可是總還是能把銀子借出來。
我爹問我什麼時候還他錢,我一懵,“父皇,我可是您親生兒子!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花你的,拿你的,那還不是天經地義!還用還賬?”
於是我爹又被氣的快要背過去。
他除了罵我,打我耳光,向我腳下潑冷茶之外,似乎也沒做過什麼過於傷害我的事情。倒是我,不但總是把他氣的牙根癢癢,還從他手心摳出很多銀票,說起來,他並不那麼難伺候,不是嗎?
02
祈王府大總管小黃瓜這聲音,簡直就是雍京外面天橋那邊專給人哭喪的。高音像竹絲一樣纖細,高挑的百轉千回的,把我籠子中的鳥都帶歪道了,差點讓我這隻貴重的黃鶯髒了口兒。
我穩穩籠子,看著我的鳥兒乖巧的呆在籠子裡面,除了剛開始受到驚嚇,現在它對小黃瓜的叫聲充耳不聞,那高傲的架勢端的四平八穩的,活像我弟文湛的太子傅——內閣首輔大臣,東閣大學士杜皬!
那老頭有八十歲了,出身江南世家,江左才子,清流領袖。
不知道吃什麼米養出來的人,他身穿紫袍,抱著肚子走的四平八穩的,活像他老家出的油爆陽澄湖大閘蟹,還是母的。
本來他也應該是我的老師的。
十年前,因為我爹想要省錢,不願意另外再給我找一個師傅教我讀書,就讓我陪著太子讀書。
我弟文湛似乎從半夜就開始爬起來讀書。我則是睡到日上三竿,在杜老頭馬刀一樣方正嚴謹筆直的眼神中,我打著哈欠,繞過太子,走向角落的書桌。
結果在第三天,在我想要把杜皬半花白的鬍子揪下來一撮做毛筆的時候,被他趕出毓正宮,從此不再睜眼瞧我一眼。
後來又把提著禮物登門致歉的七品崔縣令——我舅舅——轟出門外,我們之間就徹底沒有往來了。
不過他孫子杜玉蟬倒是好人,很多年後的昨天,他送我一隻名貴黃鶯,算是祝賀我榮封祈親王,開衙建府。
杜玉蟬好人倒是好人,就是可能他現在還小,手裡也沒什麼閒錢,買不起這麼名貴的黃鶯,所以把他爺爺的鳥偷過來送我。這鳥怎麼養的跟他爺爺一個德性?
我看著杜家黃鶯,清了清嗓子,對小黃瓜慢條斯理的說,“黃瓜呀!有什麼事情慢慢說。這段時候雍京不太平,怪事太多,可依然昭昭日月,朗朗乾坤!
我父皇雖然中毒很深,可還是讓葉太醫救回來了,一時半刻的也死不了。這就好像定海神針呀,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跑出來呀。
你是我祈親王的大總管,不是雍京四九城的混混,這說話,做事都要講究個體面,講究個派頭,是吧。你別總是跟踩了馬蜂窩火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