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輕輕格開秀寧的腕子,柔聲說道,“朕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
“可是,皇上……”康熙沒容她繼續說下去,身子靠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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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不肖一盞茶的功夫,秀寧便會離開。今日時鐘走了半圈,衣帽間的大門仍舊緊閉。納蘭性德忍不住走了過去,衣帽間內悉悉梭梭的衣料摩擦聲、女子嬌聲的呻吟以及男人粗重的呼吸聲敲擊著耳鼓。探出去的手掌彷彿被芒刺紮了回去,猛的縮回袖管,強壓胸中的酸澀和怨氣,納蘭性德悄無聲息的走了。
退至正殿,納蘭性德一臉平靜的說,“魏敏珠,皇上午睡醒來,若是問起,就說我去了養心殿校稿。”
魏敏珠會意的點點頭,“嗻。”
大步出了月華門,胸中的怨氣未有絲毫消散的跡象,耳畔響起水浸天珠落玉盤的嗓音,“緣何忠貞二字只屬於你一人?不是他給你打造了金鳥籠,而是你鎖住了自己的心!”
容若,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活在這世上?上天賜給你一副舉世無雙的皮囊和滿腹的才華,因為有玄燁,你才甘願讓年華在紫禁城裡荒蕪。若有一天,玄燁不再需要你,你將走向何方?玄燁富有四海,你離開玄燁,還有哪裡可以容身?
容若,年少時,你最大的願望是陪著他海闊天空,十六年過後,究竟是他不許你為一散淡人,還是你放不下?十六年來,你走了三次,次次回頭。人說事不過三,三藩平定,一旦有幸再次離宮,他若有難,你可會再回來?
浸天說的沒錯,這是個死結。死結死結,非身死,不能解。
隆宗門悠揚的京劇唱腔截斷了他紛擾的思緒。京城首屈一指的錦玉班應詔入宮獻藝,恭賀太皇太后千秋萬福。
錦玉班當家花旦文韻正在臺上彩排,演的正是拿手好戲《貴妃醉酒》。楊玉環拉住高力士衣袖緩行,高力士跪步隨行,楊玉環無意中把高力士帽子摘下,遂以帽向高力士戲耍,高力士不知所措,楊玉環最後將帽頂在自己的鳳冠上。
四平調唱腔響起,“楊玉環今宵如夢裡。想當初你進宮之時,萬歲是何等的待你,何等的愛你,到如今一旦無情明誇暗棄,難道說從今後兩分離……”
納蘭性德遠遠收住腳步,鼻子酸酸,眼底湧起半層水霧,倒剪雙手靜靜地望著臺上霓裳拂動的妖嬈步伐。
69。鳳棲梧…第三十八章:炎海變清涼(二)
秀寧走後,康熙恍然想起原本與納蘭性德說好要一道去養心殿參看《通志堂經解》的初稿。只顧著自己快活,竟將他忘得一乾二淨,以他的敏感,怎會不知……思前想後,頓覺愧疚不已,拔腳向養心殿走去。
《通志堂經解》編纂結束,只剩刊行校對的最後工序,耗時兩年多的忙碌編纂過後,養心殿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安詳。小山似的書稿整齊的擺在長廊似的書案上,空氣中還飄著新鮮的油墨氣息。此刻,納蘭性德坐在狹長書案的另一端,陽光不偏不倚的在地上投下一抹斑駁,襯出他無雙的側影。無論何時何地,從何種角度看上去,納蘭性德皆可入畫,便裝、官服、蘇造、蜀繡無一不合襯,舉手投足間盡是風華。
康熙揮揮手屏退左右,緩步走到他身旁,拉了凳子落座。正在尋思該如何開口,納蘭性德抬眼笑著說,“睡了一覺,你的精神好多了。”
康熙以為他在說反話,尷尬的說道,“容若,我……”
“我早該料到你最煩細枝末節的瑣碎小事,斷不會陪我校稿。你雖一時興起應了,又不好反悔,就乾脆裝睡,誰知竟真睡了過去。我說的對嗎?”
康熙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心中又緊張又疑惑,容若究竟看沒看到……
納蘭性德淡淡的說,“遇到喜歡的,一定要說出來,別委屈了自己。”
“哦。”康熙偷眼瞄著他,見他面帶笑意,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
納蘭性德煞有其事的問道,“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嗎?”
“總不會是哪位先賢說的吧。”
納蘭性德輕描淡寫的說道,“是納蘭揆敘說的。”
“厄……”康熙和納蘭性德相對而笑,繚繞心頭的陰霾旋即一掃而空。康熙只做納蘭性德大度寬容,暗自不平他的淡定如水,無論自己隨性臨幸了哪個妃子,他都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康熙又怎會知道他方才的難以抑制的厚重悲傷。
康熙會心的笑了,諾諾的問道,“你說,封她個什麼好呢?”
“她是蘇嘛姑姑的貼身侍婢,若沒有個好名頭,看你怎麼跟蘇嘛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