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牆頭上吹氣,花兒便一瞬間萎了。
顧西辭沒見過世面,臨花帶他幹什麼,顧西辭都很驚歎的樣子,又很乖巧,喊臨兄喊的溜溜的,還時常從家裡帶些小玩意兒給臨花,那些東西都是榮王生前留下的,並不值錢,卻都很精巧,如梅溪信箋啊,桃篾籤子啊,一個個攏在袖子裡,悄悄給臨花。
都是人,生活久了自然有感情,到了臨花十七八的時候,顧西辭居然也長得跟他差不多高了,清清秀秀的少年,看人的時候羞羞的,討喜的很。
臨花一直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顧西辭,兩人在一起,倒是顧西辭先說喜歡的,他那時候灑脫不羈,自己想了一想也想不通是喜歡顧西辭多一些還是銷金窟的桃花多一些,便說自己要想一想,那一想不過是一晚上,卻是山水永隔。
新帝登基數十年,一直膝下無子,又有臣子鬧出來當年先皇的遺旨是命榮王登位的,新帝是庶子奪嫡,犯了殺孽罪的,不是正位,而如今榮王已逝,便該世子繼位。
朝代嬗變總是有的,代代都有這麼點風起雲湧龍虎會,原也不是什麼大事,誰都知道榮王已經死了,新帝已經登基了,現在再鬧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但偏偏有人交上了厚厚一疊榮王世子密謀造反的信箋。
那時節該是春天吧,臨花記得已經到了他該帶顧西辭去看花的時候了,那晚他彆彆扭扭地想了一晚上,覺得他縱然喜歡銷金窟的桃花,可是他還是覺得春天的時候帶顧西辭去看花,夏天的時候領著顧西辭去泅水,秋天帶著顧西辭去偷柿子,冬天兩人一起睡覺更有趣。
那個春天的天氣很好,春光明媚,那個春天他準備了好了一切,然後一切都毀了。
他去天牢看顧西辭,塞了幾錠黃金,獄卒告訴他,顧西辭在宗人府,他找遍了昔日的同窗,託人送畫塞錢,卻也沒能見上顧西辭一面。
他疏通了無數關係,連他爹都覺得他瘋了,可是他只是個普通人,所以什麼都挽救不了。
春天百花齊放的那天,顧西辭被斬首了,新帝甚至等不到秋後,臨花坐在家裡,看著花落了滿天,動也沒動。
那年夏天,臨花沒有出去玩,他在家裡默默地找到了遞交告密的人。
秋天的時候,臨花埋伏在了戶外,殺了出去賞花的都指揮使孫子,那時候青君已經金榜題名時為探花了。
他們轉生前,帶了雙環,說了不離不棄的,可是他們最終還是分開了,臨花殺了青君,自刎在城郊。
“誰能想到長琴那時候也在那裡歷劫。”青君勉強一笑。
太久遠的記憶,他都記不清他當時怎麼告密的了,大概是因為嫉妒吧?榮王府與他家毗鄰而居,臨花總是在進進出出的,他討厭那兩個黏黏答答的人。
他只記得,那天臨花去殺他,他其實一點都沒有不高興,他有種解脫的快感。
他討厭顧西辭,可是從來沒想過要真的殺了顧西辭的。
“是啊。”臨花低頭,表情灰暗,“誰想到呢,誰想到呢……”
大帝的兒子,臨花縱然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去勾搭的,於是隻能冷麵推辭,恢復了記憶的兩人,長琴熱烈,臨花卻再也不敢見面。
臨花是為了長琴好,青君想,所以那樣殘忍的姿態,悍然拒絕其實不過是保護而已。
“所以……”青君勉強道,“所以你其實也未必如你以為的那樣喜歡我了,你大概……”
他沒有說下去,臨花也沒有介面,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就這裡了。”
他們走到了一棟簡陋的屋子前,臨花笑了笑,“不要多想了,我知道我自己的心思。”他指指搖搖擺擺的屋子,“我上次來的時候搞的,雖然簡陋,不過……總覺得這裡更安心是不是?”
他領著青君走進去,屋內家徒四壁,只有深深的灰塵。
“你只是不願意告訴我罷了。”
“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臨花嘆了一口氣,吹了吹灰,從房樑上摘下一個竹籃,那籃子上面佈滿灰塵,幾乎已經成灰黑色的了,不知為什麼卻還沒有腐朽,完整地掛在房樑上,“只是有些事情與你無關,那是我們家的事情。”
他看著青君微微變色的表情補充:“我父親當年……留了些任務給我,如今我已經全部完成,所以你知道了也與你無關。”
“他要你做什麼?”
“你要問我這些,還不如想想晚上吃什麼。”臨花開啟竹籃,裡面居然存著一些小米,他檢查了一會兒,喜滋滋的,“我就知道,棲水竹能防腐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