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上下打量一陣:“這就是你相好的?嘖嘖,白面書生靠不住的。”
大王爺懶得理他,只管將蘇溱拉到身後。再一揮手,身後跟著的小廝攔了那人,一把按在地上,一頓好打,只打得那人哭爹喊娘,叫饒不休。
蘇溱心裡倒有幾分不忍,悄聲道:“不過是個蠢人,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大王爺看他一眼,突地笑了,柔聲道:“原是怕你惱了,既你不在意,就饒了他吧。”一眾人也就罷了手。那人歪在地上只管哼哼,大王爺冷笑一聲:“以後招子放亮堂點兒,別甚麼人都來招惹。”言罷才引了蘇溱往樓上走。
二樓都是淨室,單間兒清淨雅緻,也看得到樓下臺子,若要叫人,只管拉門口的牌子,下頭兒連了線通到後頭兒,不一回子就有小廝來問。
大王爺要了壺毛尖,又要了些糕餅果子之類,見蘇溱伏在闌干上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臺下,也就笑了:“蘇先生?”
蘇溱回過身來:“大王爺。”
“何故悶悶不樂?莫非,還在想著剛才那人?”大王爺朗聲一笑,“別叫他壞了興致,咱們聽戲。”
蘇溱聽著臺上起鑼了,也就頷首而望。
臺上是出新戲,喚作《巧鴛鴦》,起自老爺病逝任上,一家扶靈回鄉。家中清貧,老夫人持家甚嚴。膝下一對孿生子,均已二十成年。長子頑劣,只好賭錢,輸了不少,利滾利債上債,已積了不少。二子寬和仁孝,開個私塾度日。這日長子又在賭場輸了不少,想著催債的就要上門,若被嚴母曉得,還不打得只剩半條命?這般一想,索性也不回家,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蘇溱連連嘆息:“如此當真不孝。”
大王爺呵呵一笑:“百行孝為先,蘇先生以為如何?”
“孝乃為人立身之基。”
大王爺頷首道:“如何算孝?”
“父母之命,當遵之。父母之令,當守之。”蘇溱轉過身來。
大王爺又一頷首:“若如臺上那大公子,私自逃逸又當如何?”
蘇溱不假思索:“自是忤逆大罪,平白叫父母牽掛,是為不孝。”
“說得好。”大王爺呵呵一笑,“那麼,似我三弟那般,又該當如何?”
蘇溱一愣,隨即笑道:“世事無絕對,怎好概而論之?”
大王爺嘆口氣:“先生是明白人,何必幫著他們幹這事兒?”
蘇溱失笑:“王爺,草民無權無勢,能如何?”
大王爺輕道:“若肯告知我三弟安在,可保先生此生富貴!”
蘇溱忍不住大笑:“草民怎知三王爺何在?”
大王爺低聲道:“大丈夫求的無非榮華富貴香車美人,這些……”
“這些不過是自欺欺人。”
大王爺壓著火氣:“蘇先生,本王曉得你喜歡聽戲,在尚京時亦是詞曲名家。若是喜歡這家翠微館,從今兒起就算是送給先生了。”
蘇溱怒極反笑:“多謝多謝。我喜歡這家園子,大王爺就送了給我。若我喜歡旁的,難道大王爺也要送了我不成?”
大王爺頷首道:“只要先生肯告知……”
蘇溱冷笑道:“這我就不懂了。大王爺為何一定要三王爺回來?”
大王爺嘆口氣:“你想知道?”
蘇溱轉轉眼睛,沒有答話。
大王爺垂目看著臺上,正演到二子為還債,只得臨摹了幾幅前人山水拿到市集上去賣,叫知府家小姐看到,起了愛才之心,不由笑道:“你看,這禍福之間,真是難說好壞。”
蘇溱頷首道:“子之蜜臘彼之砒霜。”
大王爺嘆口氣:“誰說不是。”竟拂袖出門去了。
蘇溱心裡一笑,端了桌上熱茶一飲,又看臺上如何。
第六十四章
【恨春遲】驚回首夢又空。長亭晚、雲霞朦朧。歧路將遠去,杯酒入愁腸,秀眉掩新紅。
白蓮初綻一叢叢。瑤臺外、藕色濃濃。雨後城頭將晚,獨上西樓,滿腹一時情傷。
臺上演到二子與知府小姐兩情相悅,知府愛才惜才,原想招為女婿。二子卻想上京應試,光耀門楣,相約高中再回鄉迎娶小姐。陌頭別過,不提進京諸事,單表小姐閨怨,字字珠淚,句句斷腸。
蘇溱嘆口氣,情之一字,最是糾纏人心。
轉眼翻過年去,京中早過放榜之時,聞得二子高中,卻不見回鄉。原以為是途中耽擱,誰知京裡傳來訊息,卻是二子被招為相府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