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泰怎麼會不留條後路。他花了挺長時間瞭解李京為人處事的方式,在李京眼裡,似乎只有最高的利益。如果確切直白地總結一下,是這樣:在李京心裡,似乎沒有自己,只有李家。所以他才會無限透支心力,甚至有種自虐式懲罰的快感。顧國泰想到這裡,在心裡替他嘆息一聲。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且乏味的,內心有種未知的焦慮時刻衝擊著繃緊的神經。下午的時候天下起雨來,外面的天色沉的更深,透著抹不討喜的灰白。顧國泰開始斷斷續續地想他和許輝以前的事,想他們剛認識的時候,許輝蹲馬路牙子上銜著煙拿眼神揶揄他:你讓去我就得去啊?想他們熱戀的時候,許輝一邊罵他傻逼事多,一邊笑眯了眼睛,嘴仍然半點德都不積。那笑啊……乾淨的像雪後的天空,太陽光清冽冽地照在雪上,呼吸的時候帶出大團大團的白氣,太氤氳,以至看不清晰那稍縱即逝的眼神透著怎樣的意義。
回憶像是在潔白的宣紙上畫寫意山水,那看似潦草的筆觸都帶著無法解讀的痕跡。山要巍峨濃重,水要廣闊清深,落在紙上,都是故事。顧國泰推開窗,任窗外溼冷的雨隨風飄進來,先是臉上,再是心頭。他突然很想抱抱許輝,哪怕是一刻,他現在心裡難受的有如刀絞油煎。
天徹底暗下來,雨勢漸小卻不肯停歇,麥芒似的刺的人渾身不舒服。顧國泰接了個電話,由於訊號不好,電話那頭沙沙作響,彷彿播放著陳舊唱片。
“輝子?……”顧國泰的聲音沙啞不堪,他異常想把自己的迫切、擔憂、後悔、不解全溶進這聲試探裡。
電話那頭愣了愣,聲音聽起來格外疲憊:“是我……”
許輝這倆字像戰鼓般敲在顧國泰心頭,顧國泰的聲音激動地顫抖起來:“乖……別怕,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電話很快被切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顧國泰竟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那嘆息聲並不真切,像長年盤旋在耳鳴患者耳邊的蟬鳴,也許是幻覺。
終於熬到夜色深沉,顧國泰把手裡燃著的煙丟到地上狠狠碾滅。車子前前後後地朝郊區行去,李京見顧國泰神色不安,便說:“他要等的是我們,人不會有事。”
顧國泰沒吭聲,他把車窗搖下來,出神地望著窗外仍未停的雨。車燈洇著雨的溼氣,形成無數個閃亮的光斑,時暗時亮,像醜陋的蟲子扭曲地趴在透明的玻璃上。
車子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時,李京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來。他心頭一驚,那鈴聲並不是他常用的。那手機裡只有凌澤一個號,鈴聲是凌澤專門設定的,周杰倫的東風破:荒煙蔓草的年頭,就連分手都很沉默……
李京趁半垂下頭接電話的瞬間看了眼顧國泰,顧國泰依然無動於衷地望著窗外的雨。
“喂,姑姑,”對面的女人嘰裡呱啦哭著說了一大通,李京的眉頭越皺越緊,聲音更是陰沉的可怕:“現在怎麼樣了?好,我知道了。”
結束通話電話,李京抱歉地看著顧國泰說道:“對不起,臨時出了點事,不能一起去了。”
顧國泰將車窗搖上,轉頭看李京:“哦,那沒事。你要用這輛車嗎?要用的話,我換別輛。”
李京叫司機在路邊停車,下車前他深深地看了顧國泰一眼,顧國泰從中捕捉到了威脅的味道。李京的背影在雨幕裡顯得格外孤獨,難過。顧國泰吩咐司機繼續往前開,這雨到底敲擊著多少人的心事。
林溪也在看窗外的雨,他剛結束通話李京的電話。他小腿以前受過傷,一到下雨天就痠痛的難受。醫生告訴他這毛病治不好,要跟一輩子。他最討厭下雨,那隱痛太難熬,像喉嚨被雙無形的手勒著,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
車間的角落裡擺放著幾個廢棄的破爛機器,這工廠有年頭了,房頂尖尖的,從下往上看會覺得格外敞亮。窗戶開得高,幾乎快到了房頂的位置,旁邊是縮小了幾個尺碼的正方形小窗,安著破舊的排氣扇,工作起來會嗡嗡作響。
許輝的雙手被懸起來吊在房樑上,兩隻腳也被繩子緊緊捆住,分別系在兩旁的柱子上。許輝在心裡苦笑,幸好腰沒被捆著,不然真有點五馬分屍的架式。他胸口綁著個定時炸彈,滴答滴答地響,上面還跳著數字。這一切,都像真的。
唐路聲處的位置很刁鑽,外面進來的人看不見他,他卻能清楚地打量外面進來的人。快到時間了,唐路聲走到許輝身邊,低聲說了句:“記得我說的話,”唐路聲頓了頓,似在認真地打量許輝,好大會才說:“輝子,再見。”
許輝心裡撲嗵一聲,像躍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