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能怎樣?我們除了避讓什麼也做不了。
從那之後,凡是成年的,除卻一些實在年紀太大的老人,晚上都要輪流守在村頭,一旦發現任何情況便通知大家上山躲避,而早上就由一些年紀稍大的孩子輪守。
就這樣我們也算是躲過了好幾次敵軍,雖然沒有人被殺死,但有兩個年紀大的老人禁不住這樣奔走一暈就那樣去了。
我不想死,也不想大家死,但這戰爭一天不到頭,我覺得生的機會越來越渺茫。我勸過老人們往城裡走,城裡總比這裡要安全些,但他們說人老了就離不開根,而且也走不動了,不想死在半路。他們還讓我們帶著孩子們去城裡,可如果我們都走了剩下的老人肯定躲不掉,所以最後還是沒有人離開。
最近的逃兵更多了,我們經常需要躲藏起來,雖然他們可能只是遠遠經過不一定會過來我們這個看上去已經無人居住的村子,但不能不防。
某天深夜,拍門聲由遠及近。
我一直神經緊崩,所以淺眠得很,一下就驚醒過來,馬上抱起今晚留宿我這裡的豆子就往山上走,邊走我還邊安慰自己這一次也定會平安度過。
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的逃兵像被追趕似的往村子裡跑來。他們青壯,速度自然比村裡好多人都要快,眼看著就要入村了,而我們很多人還只是剛從屋裡出來。
大家都很驚恐。
老人大叫快跑,大人都抄起手邊比較小的孩子沒命地跑。
奇怪的是這些逃兵不開槍,只是追著人,似乎是想用步槍上的刺刀扎死我們。
此時我腦海裡全是被刺死的那些老人與孩子的表情,更是發足狂奔,懷中的豆子也緊緊地環著我的頸。我們都在害怕。
身後傳來淒厲的痛呼,我能夠想象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不敢停下腳步,我救不了他們,我……
一切都不過是藉口,我只是怕死,不敢回去救人。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我按在豆子頭上的手就更使勁,腳下卻踉蹌起來。我想逃離,但恐懼與驚惶使我變得慌亂,手腳發冷不聽使喚。
山已近在眼前,但我已經不知道跑上去是否就能夠保命了。身後的聲音越來少,這是因為很多人都逃掉了還是越來越少人活著?
到底是哪一種?
終於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一眼我就絕望了,身後我能看到的基本都是身著軍裝的人。村民呢?難道都成刀下忘魂,只剩下猩紅的血沾在那些惡鬼般的敵軍身上?而最令人絕望的是,我離最近的那個敵軍不過大約三步的距離,他只要手一伸槍尖一刺我也將身殞。
我所知道的戰爭是飢餓,是貧窮,當然也是死亡,但我雖見過被戰爭間接害死的人,卻從未親身經歷過,所以我對生還有希望。可是此時直面這帶著血腥味的死亡,我頓覺絕望化作了這天這地,讓人無處可逃。
死吧,終歸要死的。
我怕,我還想活著。
如此時候我竟然還在矛盾糾結,以至於沒有發現腳下的樹枝。我被絆倒了。身後傳來怪笑聲,猶如兇獸的喘息充滿惡意。我想我是逃不掉了,只能蜷縮著身子伏在地上,將懷中的豆子用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抖著聲在他耳邊說沒事的別怕。我不知道刺刀會不會穿過我的身體刺中豆子,但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我祈求他能活下來。
等待疼痛與死亡的到來是痛苦而漫長的,一瞬間我想了許多許多,但最終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活著就好。
能活就好。
什麼愛恨情仇都是過眼雲煙,何足記掛與在意?
我緊閉了雙目,可惜遲了。
耳邊響起清晰的聲音,但不是尖刀切肉斷骨的聲音,而是槍聲。
我沒感覺到痛。我沒有受傷。我沒有死!
我驚詫地回首,看到那些可惡的敵軍倒地的倒地,倉惶逃走的倉惶逃走。我茫然地四處張望,有人在射殺那些萬惡的敵軍。那個人我認識,他叫杜道周。
一切來得那麼突然,我連反應都不會做,只是呆怔著看著一切發生。
直到豆子如獲新生的大哭,直到杜道周來到我的面前,我才回過神來。他的臉色不是很好,身上衣物帶著溼氣,我想替他擦去面上的汙漬,手卻還在發著抖,不受我的控制。
他單膝跪在我身前,用手指拭擦我的臉,原來我竟哭了,自己卻無知無覺。他見我一直沒有反應便低聲喚我:“顧影。”
他伸出雙臂將我環在懷裡,說話的聲音能夠聽出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