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被敵軍包圍,來往船隻極少,本來繁忙的碼頭顯得十分空曠。莫頓對地形勘察一番,很快確定了兩處廢棄的倉庫。他把帶來的人分成八個小隊,從四面對這兩處倉庫進行嚴密搜尋。但此時天色已經黑了,倉庫裡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大家只能點著手電筒。裡面很多又高又大的空木箱,必需得一個一個檢視。林賽聽不見,喊他名字也沒有用。莫頓心急如焚,自己用在戰俘身上的那些審訊手段,說不定正一樣一樣報復在林賽身上。他一想到這裡,忍不住心臟一陣一陣地抽痛,但搜尋工作仍然進行得頗為緩慢。
直到過了大半夜,才聽到有人高聲喊一嗓子:“在這兒在這兒!”原來是他發現倉庫裡一個隔間的門緊閉著,用力推了兩把沒推開,連忙喊人過來幫忙。
所有人飛快地奔過去。莫頓還沒趕到,就聽見裡面傳出林賽驚恐萬分的尖叫。莫頓大聲命令:“不許碰他!誰也不許碰他!”
眾人迅速讓出一條道來,手電的亮光明晃晃地照在小小的隔間裡。莫頓走進去,看見林賽被綁在角落裡鐵鏽斑斑的橫欄上,身上衣服還算整齊,但臉上蒙著一大塊黑布,把所有的光線遮擋得嚴嚴實實。
最先衝進去的侍衛官認識林賽,本想快點把他解下來,誰知道剛一碰到他,林賽猛地把身子縮成一團,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林賽聽不到自己的叫聲,因此格外高亢刺耳。侍衛官不敢再動,只好和別人守著等候莫頓。
林賽雙腳亂踢亂蹬,拼命地掙扎。莫頓渾身血液凝結成了冰,一顆心被撕扯成一塊一塊的。林賽耳聾又是個啞巴,眼睛再被擋上,等於剝奪了他所有的感官,無異於把一個正常人塞住耳朵扔到一個絲毫不見光亮的封閉空間裡,這是對一個人最殘忍的折磨,神經脆弱的只要一天就可以完全崩潰。
莫頓大步走上前,命人全部退出去,隔間裡的光亮頓時幽暗下來。他緊緊地把林賽摟在懷裡,一把扯下林賽臉上的黑布,雖然明知道林賽無法聽到,還是不停地低聲勸慰:“是我……林賽……我是莫頓……”
林賽根本看不清身邊的人是誰,不管不顧地大聲哭喊,好半天才從溫暖的懷抱中感覺到熟悉的氣息。他漸漸安靜下來,抬起眼睛,淚汪汪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莫頓,突然狠狠地抱住他,失聲痛哭,說什麼也不撒手。
莫頓一顆心碎成了齏粉,恨不能把林賽揉到骨子裡。懊悔、憐惜、憤怒、後怕,種種思緒交織成一團,棉絮一樣堵在莫頓的胸口,令他幾乎難以呼吸。莫頓脫下外套,輕輕披在林賽的肩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來,說:“咱們回家去……沒事了……”
林賽看不到莫頓的口型,他只是把臉縮在莫頓的肩窩處,不透一絲縫隙地貼在莫頓身上,不停地啜泣,好像全世界只有這個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莫頓一直把林賽抱出倉庫,抱上馬車,所有人都看到他眼中隱藏著的奔湧的怒火。
莫頓抱著林賽回到臥室,他不停地親吻他,哄慰他,給他洗了個澡,換一身清爽舒適的睡衣,再把他像捧著珍寶般抱到床上。
林賽始終死死地揪住莫頓的衣角,說什麼也不放開,眼淚止不住地流。莫頓和他一起躺到被子裡,林賽卻睡不著,只要莫頓稍稍一動,他立刻睜開眼睛,膽戰心驚地張望。
沒有辦法,莫頓只好叫人來,給林賽注射一支鎮靜劑。林賽這才安靜下來,慢慢地睡著了。
莫頓輕手輕腳關上房門,他靠在走廊的牆上,閉上眼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逐漸平復那種恐慌、無助、緊張和無邊的狂怒。
他真想不顧一切地衝出去,一把火把霍維斯和所有的一切燒得一乾二淨,摧枯拉朽翻天覆地。可他還不能這麼做,還不到時候,即使對方如此深刻地傷害自己最重要的人。
這才是莫頓痛苦的原因,他從來沒有這樣痛恨自己的身份。像只鼴鼠一樣活著,見不得光,明明知道對方對自己已經在暗中下了狠手,卻還要滿臉堆歡地繼續逢迎。
“間諜和交際花有什麼區別?”他的師父秀美的手指夾著香菸,紅唇慢慢吐出繚繞的菸圈,“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都差不多,都是為了某一種目的,微笑著做一些違背良心又違背靈魂的事。所以我才不同意你和林賽在一起,你保護不了他,沒準有一天,他被人殘忍地殺害了,你卻還要拍巴掌說好呢。”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莫頓漆黑的眸子漸漸透出堅定的目光。不會有那麼一天,一切都快結束了,只要自己加快進度……
他一步一步走向辦公室,一推開門,就嗅出裡面空氣中有種陌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