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都敢說,東北人什麼都敢幹。”那些東北大漢,性情暴烈,手段兇殘,打個人甚至殺個人算不了什麼。我瘋了一般,只覺得眼冒金星,都看不清路了。天哪,我終於看見檢票口的秦偉了。他提著一個箱子,面紅耳赤地和檢票的婦女論理。那個婦女長著一張肥胖的豬臉,身子像一堆肉山,就是不讓秦偉進去。我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秦偉安然無恙。眼前昏黑的簾幕漸漸消散,我大聲喊道:“秦偉!”
“哎!”秦偉將胸口伏在檢票口的鐵欄上,伸長了手,“小書,我的車票在你的皮包裡!”
我交了票,和秦偉抬起箱子就跑。我簡直不知道是怎樣跑下那一段臺階的,奇怪的是我們居然沒有摔倒。我們跳上車門的時候,列車已經放開氣剎,徐徐啟動了。
秦偉將箱子放在行李架上。他掙出了一身汗,背上的衣服溼了一大片。他的呼吸噴到我的臉上來。“看你急得臉都青了!我本來可以坐別的車的,就是怕你擔心我。”秦偉笑著說。
“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緊緊地抓住秦偉的衣襬,我真的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了,我真的害怕他會隨時隨地失去。
“傻瓜!”秦偉拍拍我的肩膀,充滿愛憐地笑道。
秦偉開啟窗,讓清涼的晚風吹進來。窗外是一望無垠的漆黑的平原,偶爾有幾點零落的燈光,飛一般後退。這是一片多麼沉靜地安睡的大地!列車像一條巨大的鐵蛇,在催眠一般的轟鳴聲中飛馳前進。走了半個小時,突然下起極大的雨來。北方的雨也像北方人的烈性子,說來就來,而且十分猛烈狂暴。秦偉關了窗,雨就“噼啪”地狂濺到車窗上,將玻璃濺得一片模糊。雨水抽打著車窗和車頂,發出或清脆或沉悶的聲音。旅客們都不說話,有的看著窗外無邊的黑夜和暴雨,有的伏在桌子上睡覺,有的乾脆躺在地上睡覺。偶爾有一兩個乘警來回巡邏。燈光昏暗,模糊了眼前的人和物,我的眼前產生了幻覺。我將身體靠在秦偉的身上,他用手臂圍著我的腰。他的體溫透過衣服傳過來,我又呼吸到他令人陶醉的體味。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樣的風狂雨驟,不管有多少人在雨夜裡受苦受難,不管前面等待著一場多麼可怕的災難,在這飛馳的車廂中,靠在秦偉的身旁,我就是安全、溫暖的,不會冷、不會餓、不會孤獨、不會寂寞、不會恐懼。我願意這一刻永遠地延續下去。雨越大越好,風越狂越好,夜越黑越好,車越快越好,路越長越好,長到沒有盡頭,沒有終站,在我和秦偉的有生之年,一刻不停地跑下去,跑下去。我們隨著列車穿越無邊無垠的空間,列車隨著我們穿過漫長的生命的隧道。我們彼此廝守在對方的身旁,沒有變故,沒有阻礙,沒有誘惑,毫無懸念地共同渡過彼此的一生。
第29章噩夢之五:殺蛇
這次北京之旅是愉快而浪漫的。天安門、故宮、頤和園、長城、圓明園,還有我高中時代的“革命最高綱領”北大和清華,我們都一一玩了個遍。可惜此夜,悲痛瀰漫在我的心間,我無法渲染出當時的歡樂氣氛。我可以清晰地記起來大部份的細節,卻不願意去一一描述。這簡直是揭我的傷疤,我會痛苦得扔掉手中的筆的。呵,我還可以寫下一些什麼!我的腦裡一片空虛,像漆黑的夜。一點一點的藍光在夜空裡閃爍,神秘而詭異。這藍光偶爾牽扯出一兩條光帶來,像蛇一般曲折地爬行。夜裡的夢境越發斑駁陸離,像一大堆東拼西湊的大雜燴一樣,欲記下它,卻實在無處落筆。一切都是如此荒唐,不可思議。這是我的最後時刻。它會繼續惡化下去,然後情緒失控,思維混亂,最終整個精神世界無可挽回地徹底崩潰。
事實上我的思維已經開始混亂了。我無法釐清時間的順序、情節的展開和延變,我無法記起當時是怎樣的心情。這間房子的塵埃,徹底混亂地飛舞。回憶的光柱,也開始折射、扭曲,光怪離奇。那消逝的愛情,像漫天裡紛紛揚揚的碎紙片,並最終消失,一無所留。我感到寫作的熱情在點滴流失。我願意死去,毫不留戀,毫不牽掛。生的無味,竟至於讓人不願意生。到底是什麼力量,讓一個生命體寧願放棄生命?我明知道生命是美好的,是富有意義的,而我竟然願意放棄。這也許是逃避,也許是選擇,也許是絕望地放棄,也許什麼都不是,壓根裡就不想再活了。我是一豆油燈,穿越了漫長的黑夜,並且明知,在熄滅之前不會有天明。在那寒冷的空氣中,我的熱力漸漸地耗空,飄搖著,疲憊、難以承受的疲憊,乾脆迎風一搖,熄滅吧。
我終生都在思考,我為什麼會這樣。只得到似是而非的答案。也許壓根裡就沒有什麼明確的答案。我如今只是放不下我的母親。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