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3 / 4)

不響地作。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控制之中,一切都會平平安安地發生,過去。他獨自一個人住在堂伯的屋子裡。那屋子高大,陰森,要走過滿地生涼的青苔地,走過曲折幽暗的通道,才可以到達他的房間。那個房間就是青色。窗上釘著青色的紗網,窗外是扶搖的竹葉。竹林裡有一條清亮的小溪,嘩嘩地響。父親坐在床頭,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我畏縮地倚著門口,心裡“突突”亂跳。我的腳板下是潮溼的冰涼的泥地,這冰涼滲到我的心裡去,叫我發抖。父親給我五毛錢和一個酒瓶,叫我去店上買四毛錢的燒酒,再買一毛錢的白糖。四毛錢可以打大半瓶酒了。一毛錢的白糖,店主人將報紙折成一個漏斗狀,倒進白糖,摺好,再用一條幹草五花大綁,就是一個圓錐形。我有些恐懼地往回跑,腳板下的小石子火燙火燙的,烙得發疼。跟父親房間裡的潮溼冰冷剛好相反。我怕被人搶,或者被人罵,也怕被人看見,因為買酒似乎是一件壞事。父親將一半白糖倒進酒裡,另一半交給了我。我用手指沾了口水,一粒一粒地吃。吃了一會,又包起來,藏到褲子的口袋裡。父親一口一口喝酒,還問我要不要喝一點。我嘗過一個瓶蓋的酒,又辣又甜,答了半天嘴,從此再也沒有喝過。父親也怕辣,所以他往酒里加白糖。現在他再也不用加白糖了,而且一次可以喝下兩斤酒。凡是刺激性的味道,香、辣,他都有喜歡。他原來可不喜歡刺激的味道。那一年他爬樹摘楊梅果,樹枝折了,他從高高的樹上摔了下來。我看見一群人攢扶著他,他拄一根木棍,顫顫巍巍地回家。他坐在地坪沿上,臉上毫無血色,眼光都直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姐姐們都躲到屋裡哭。不知道過了多久,每天晚上,大家都睡了之後,他就拿著一盞煤油燈,穿著木鞋“篤篤”地走向廁所,一直蹲到大家起床。母親說他快要不行了。他就開始吃藥,一天熬一大碗中藥。那藥倒出來,黑乎乎的,臭得嗆人。他喝一碗藥要一個小時,總是喝一小口,拼命嚥下去,馬上在嘴裡含一塊冰糖。許久又喝一口。有時候就猛烈地嘔吐。有一次他終於不願意喝了,將藥摔在地上,黑乎乎的藥液裡,一片片尖銳的瓷片,觸目驚心。母親哭著罵,說不是想著孩子,早就走人了。父親一言不發地坐著。我驚恐萬狀地躲到門後面,氣都不敢撥出來。我其實並不懂得他們的痛苦,只是擔心母親連帶著會打罵我。何止不懂,我還經常翻弄父親倒掉的藥渣,尋那些甘草來啃。一面還責怪他熬得太久,甘草的甜味都淡了。

我餓著肚子渡過我的童年,並且終日都沉浸在孤獨和恐懼之中。我的身體從未發育,像一顆不發芽的小豆丁。村裡人都說我是侏儒。然而我不是侏儒。十一歲,我開始在跑步中發育。初中三年,我從一米二長到了一米五六,高中三年再長十幾公分,一米七幾的個頭,在南方算是高個的了。中學的伙食實在太差,學生們都餓得像一群小豬。早餐是白粥加蘿蔔,中午和晚上的菜,不是青菜就是幹蘿蔔絲。青菜從來都洗不乾淨,菜梗上一層黑乎乎的糞渣。幹蘿蔔絲裡則夾雜著竹籤、木棍一類的東西。高中時我還是不停地奔跑。冬天,寒風撲面吹來,冷得發抖。我呼吸著乾冷的空氣,跨過板結的龜裂的堅硬的泥路,穿過乾涸的池塘,看著大片大片收割完畢的田野,到處都是枯黃的野草,紛飛的落葉,心裡倍覺淒涼。夏天,熱浪像被鼓風機鼓動著一般吹來,灼得面板火辣地痛。滿身都是溼淋淋的汗,呼吸十分吃力,跨步也格外艱難。太陽還沒有下山,池塘裡波光閃閃的,鴨子飛快地追逐。燃燒的火紅的霞光裡,旋轉著密密麻麻的蜻蜓。“農業學大寨”

的時候,人們將一個山頭削平,造出一個小平原來。平原中間剩下一具高達十米、長約百米的大土堆,土堆雨打風吹的,沖蝕得千溝萬壑,在夕陽下放出金紅的顏色,十分鮮豔奪目。我爬上土堆,爬到最高處,靜靜地坐著,看那些亙古不息的流雲,看那些湛藍如海的天空,我就渴望飛翔。飛翔!像雲朵一樣,無拘無束地飛翔!

我常年都是跑步,秦偉則是最喜歡打網球。他的身體線條也十分優美,在塊方面要比我發達。我們並排著跑,穿過繁密如錦的花叢,穿過青絲扶搖的柳樹林,穿過高大挺拔的楊樹林,再繞著湖泊跑一圈,也有五六公里的路程吧。心理學的研究表明,女人最喜歡健美的男人渾身大汗的樣子。因為渾身大汗的時候,最具有驍勇、堅強、剛毅的陽光氣概。同樣,男人在性交的時候,也會呈現出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模樣。秦偉跑完步的時候,一圈髮腳已經全部溼透,一縷一縷地貼在面板上。臉、手臂、腿、腳上,一道道汗水河一般滑落下來。前胸、後背和臀部的衣服都全部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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