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話是斷不能說出口的。
那老嫗又道:“這些輕浮流言自是不能相信,我亦不知巷中美人真相,卻可告訴你們他扮相戲作。”
月析柝聞言驚喜道:“謝謝婆婆!”
老嫗自裡屋搬了長椅來,又沏了茶端出,坐到椅上抿了一口,方幽幽道:“我乃這戲樓當家,當年剛接手這戲樓,在南薈城可真真風光無限,看戲聽曲兒的人都能排到城東去……哪如現在這般門庭冷落,竟落到妓館後頭,被歸到青樓裡頭去了……我也無臉面去地下見老祖宗,也就死皮賴臉地活在這世上,守這空樓,算是過了一遭是一遭……”
老嫗自嘲地笑笑,“俊仙來時,這戲樓也早蔫了,滿城的人都愛去聽對面妓館裡的勞什子破曲,早忘了什麼叫真正的戲啊曲啊。可惜啊可惜,唱這麼多年,終究也是曲終人散了。自然也就無人認出那美人的扮相,看過那出戏的人也不知哪去了。把美人當作養在深閨的寂寞小娘子……哼!可笑得老身一腔熱血涼僵了……”
月析柝愣了,轉頭四顧,才發現這院雖舊,卻是灰牆泥瓦下精工細琢,不難發現昔年輝煌之態。
“那年我接管戲樓不久,城裡來了個戲班,各地巡遊,朝野名聲都大,平日不好找,朝中也只得幾日,一路唱到我們這裡。他們選了我這戲樓表演,班中最紅的一個優伶扮的正是俊仙,他原名什麼我記不太清了。他唱得太好,大夥都管他叫俊仙。如你們所見,巷裡的那個美人,就是俊仙的扮相。”
老嫗也曾是一名優伶,故而裝扮極好,手指蔥管一般,纖纖長長,握了小巧茶盞,又呷了一口,慢悠悠道:“俊仙這出戏,戲名‘花月正春風’,故事卻並不這麼好。俊仙家道中落,扮作女兒身代妹入窯。後與一翩翩佳公子一見鍾情,俊仙憂他識破他並非女子,卻是情郎並不在意俊仙實是男兒之身,遂郎情妾意,日日來會,花月正好。可惜俊仙苦命,好景不長。”
“情郎乃朝中文臣,正與令一權臣就開挖運河一事起了爭議,被人撞破與俊仙情事,一時鬧得沸沸揚揚,更落了把柄在敵之手。俊仙身陷囹圄又以男色侍人,這場戀情不齒於人,情郎腹背受敵,仍執意不願離開俊仙。權臣暗地命人捕風捉影,散佈謠言,情郎最終身敗名裂。終局俊仙與情郎雙雙自縊,只求來世姻緣。”
“他們最終被逼死了嗎……”月析柝喃喃。
“那情郎可叫抱欏?”
老嫗搖頭,片刻又道:“世俗不容,便只有一死了之。”
月析柝聽得胸口難受,扭頭去看離冷,轉首便落入深邃黑眸中,幽深如潭。
“俊仙走的戲步都是當日臺上所唱,我在門前看了幾晚就認出來了。能認出這戲步的,城中大約也沒幾個了,有的也年逾花甲,怕是病入膏肓的人了。”老嫗長嘆一聲,放下手中茶盞。
月析柝慌慌張張收回視線,離冷那雙柳葉般的眼眸黑得不見微光,讓他莫名驚惶,他趕忙垂下眼瞼,只這一刻,腦中忽然精光一閃,抬首急道:“婆婆!你看一下,這是不是也是俊仙走過的戲步?”
說完月析柝跳起來,依山腳村莊所見,盡力將那青衣美人的步調還原出來。
那老嫗皺起了眉,眯眼瞪著扭捏前移的月析柝,道:“……你這步子不似戲步,恕老身愚鈍,看不出這……”
話至半途,老嫗頓了下來,離冷麵無表情地起身上前,一手鉗了月析柝左肩,一手扣住他腰將人斜著傾過來,把他當個布偶捏著甩來蕩去……
“七步生蓮!”老嫗驚呼。
月析柝被搖個頭暈眼花,離冷放開手後,他踉蹌幾步跌回椅上,以掌按緊了腦袋。
老嫗嘆完,頗為驚異地道:“這正是俊仙所創戲步,不過此為女伶之步,俊仙不曾唱過。你倆個小娃娃從何處學來?”
月析柝按著頭,朝約莫是離冷的方向使勁瞪一眼,方道:“我和師兄在南面一村也發現與巷中一般的美人,走的正是這戲步。”
老嫗聞言一驚,面上神色古怪,好一會,幽幽說:“怕也是曲終人散,俊仙差了戲妖來各地唱的吧……”
老嫗這一說看似荒謬,實則也不無道理。月析柝神情一凜,有了些頭緒,剛要發問,額上突兀地覆了一隻溫熱手掌,攏在發上輕揉。
月析柝狠狠呆了一呆,聽得離冷漠然聲調在耳後響起:“俊仙身在何處?”
老嫗默然仰首高望黑紫長天,逆光打來,水鬢寒氣,眸光瀲灩,剎那竟覺突現不老容顏。她一雙妙仁輕輕闔了,低低呢喃好似挑了夜穹蒼華:“俊仙已歿,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