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恰一甲子。”
原來……俊仙竟已死去多時。
難道是魂魄不得安息,故而以戲魂作祟,用以丹青化妖?
月析柝小聲道:“婆婆,你知道俊仙……葬於何地嗎?”
“許是皇城,”老嫗睜眼看了看他們,道,“他死在那裡。”
“多謝婆婆!我們這就告辭了。打擾萬分抱歉。”月析柝深深一揖。
老嫗手執茶盞,靜默凝視他們離去良久,忽地嗓音沙啞地吐出一句:“……永別,俊仙。”
織錦裙上彩鳳翩飛,她淡雅的妝容彷彿回溯到了許久之前,唇紅齒白──“好像雪雕出來的小人!”
竟回憶起了當年與他在樓臺初見,方才及笄的她身披桃紅緞面長披風,他身穿青藍團花狐皮長袍,抬手挽了挽她及肩黑髮,抽出髮髻紫晶瓔珞為她戴上,笑說:“你生得真美,好像雪雕出來的小人!”他的手宛若柔荑,軟軟穿過她的長髮,直撓得心口都是綿綿。
院外,巷中美人在銀白劍光下化作一方絹紙畫幅,上繪丹青美人:一襲藍紫色描金鳳尾裙,流泉般墨髮下眉目如畫,步步生蓮,儀態萬千。
第七章一
溪邊嫋娜身姿,朱唇皓齒的美人挽鵝黃裙角翩然起舞,將一色山水舞出別樣風情。
古宅廢舊庭院,粉妝玉琢的美人亭亭而立,素手纖纖,緩步徜徉,儀態萬千。
馬道平橋曲廊,花容玉貌的美人抹在碧雲之上,錦袍披雪蓮步柔柔,美若天仙。
丹青化妖蜿蜒浮戲之川遍佈水域沿岸,多不勝數,多以美人扮相現形,其中也不乏孩童男子。
那數目起先確是懾人,月析柝也沈了臉,面色略有凝重,和離冷改了直往皇城方向取道水路,他卻在細細琢磨了每處情形時頓感迷惑。
他曾在溪邊得見觀賞丹青美人的諸多小妖。那是幾個尚未完全修煉成形的小妖,有的還留著一雙兔耳,有的還長著一條狐尾,甚至還有整個腦袋都還是小山貓模樣的……
它們擠著身子湊到水前,爭相恐後地望著水中美人,邊巴巴盯著邊手舞足蹈地也跳起來,四周瀰漫搖鈴般清脆嬉笑,好不熱鬧。
小妖怪們修行甚淺,光顧看那美人舞姿,絲毫未留意有人在後,只嘻嘻哈哈地笑鬧打得歡。
離冷和月析柝被猛然衝出來的妖打個措手不及,這妖護子心切,跳出來便要取他們性命,哪管他二人並無惡意。
小妖怪們見長輩被兩個凡人打得招架不住手,紛紛驚恐地瞪圓了眼,緊張兮兮張大嘴。有幾個年紀尚幼的嚎啕大哭起來,直哭得月析柝手足無措,他本就無意傷到妖,這一來更是亂了陣腳,劈里啪啦敗下陣。
小妖怪們立刻眉開眼笑,喜氣洋洋地以為這凡人害怕了,滿臉淚痕地瞪著他,還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腦袋上一對耳朵豎得高高的,實在好笑。
離冷也未下重手,這妖被劍招逼得現了原形,是隻成了精的大山貓。噗通一聲被踹下地來,月析柝劈手將它圈進懷來,揚高了眉斜睨回去,抱起大山貓衝小妖怪示威。
小妖怪們愣愣望他,都忘了上一刻還在齜牙咧嘴地挑釁,尖尖的耳朵耷拉下來,又有幾個哇一聲哭出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亂嚎……
月析柝頭疼地拍拍大山貓,抱著它坐到一塊岩石上,好聲好氣地將他們來意說與山貓聽。那山貓起初抓撓不停,拼死不合作,聽到俊仙之名,卻是瞬間安靜下來。
小妖怪們也呼啦啦圍上來,一個個撲閃撲閃著眼睛,扒拉著月析柝的褲腿衣襬,拱著身體擠上來。
至此,方才瞭解,原來這水中之舞也是俊仙曾在不遠小鎮唱的一齣戲。
當年,大山貓帶這一班小妖怪喬裝進鎮遊玩正巧趕上,聽罷便再忘不了。幾年前在鎮外偶然尋得這空殼美人,遂引著來了山裡。小妖怪們修行不濟,每當練到枯燥煩悶之時,來看一陣美人起舞,倒能靜下心來繼續了。
“我們真的很喜歡他。孩子們這些年也都習慣有他在身邊,還請兩位公子不要把他帶走。”大山貓望著美人懇切道。
月析柝為難地看看離冷,離冷漠然望他一眼,忽然轉頭走進樹林。月析柝呆了一呆,驀地一喜,趕忙答應了。
“謝謝公子!謝謝!”
大山貓化了人形,低了頭合掌對月析柝俯身一拜。一眾小妖怪們也依樣畫葫蘆地合起手掌,半伏在地對他拜了一拜。
他們身後,美人挽裙而舞,漫天的水花從他鵝黃的裙裾湧出,如同盞盞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