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著項尋的腿溜到地上開始磕頭,項尋趕緊彎腰去扶她,“大娘,大娘……”
不到半個時辰,項尋已經被弄到滿頭大汗。
“大娘,我求您了,就是再找千年參也得我先派人回去,過幾個月才能拿回來啊!這樣,您先帶兒子回去,我把店裡最好的參茸都給您帶上,保證您兒子能再堅持個把月的。我這邊人一回來立刻就去找您。您別哭了,起來吧……”
“那……那還來得及嗎?”老太太淚眼婆娑的盲眼貼向項尋,不知她哪來的那麼大力氣,項尋一雙練功練得骨硬皮厚的大手居然被她攥得生疼。
“來得及,來得及!您快起來!要不我也跟著您跪了。”項尋繼續想拉她起來。
老太太用袖子抹抹眼淚,大概是覺得他的語氣很真摯,不像是在糊弄她,終於隨著項尋的手勁兒要往起站了。
“如果你的人回去就能找到也許來得及,可只怕能救命的參沒那麼好找。”人群裡不知哪個不知死活地冒出這麼一句,聲音還有點兒耳熟。
項尋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把老太太放回到地上他直起身體,“那說話的這位高人有什麼其它更好的什麼辦法嗎?請站出來指點一二。”
一個戴著斗笠,並把笠簷壓得很低的人走了過來,“在下不過是想告訴這位大娘實情。金掌櫃,三個月不見,別來無恙?”
長生館的一間客房裡。
周輕重正坐在椅子上喝參茶,門一開,項尋拖著腿走進來坐到了他旁邊。
“裝習慣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腿好好的。”周輕重在他伸在一邊的腿上瞥了一眼。
“不是,平時怕露餡兒,綁著板兒呢。”
“你還挺下功夫。”周輕重把茶杯放到桌上,“楊麟沒事了吧?”
“嗯,你剩那半截兒參煎了兩個時辰,全給他灌下……誒?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呃,他娘剛才不是叫來著。”
“你那麼早就來了?”
“嗯,你沒到的時候我就來了。見門口鬧成一團,就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項尋盯著周輕重,“你氣色還不錯,臉上紅潤了些。給我摸摸脈吧。”
周輕重沒看他也沒猶豫,早有準備似地直接抬起胳膊把手腕遞了過去。
認真摸了一會兒,項尋把袖子給他蓋好,“那人參的效果還不錯吧?”
“是不錯,每天不敢多用,要不也不會剩出這半根了。多虧帶在了身上準備路上用,要不那孩子十有八九是沒救了。”
“那你怎麼辦?”
“哼。”周輕重不在意地笑笑,“我練的那功,只會寒氣越來越重,本也是救急救不了命的事。除非我不再練,否則別說千年人參,就是萬年的給我吃了也只能緩解一時,還不如拿來救人一命,多積點陰德,沒準判官還能補上幾筆讓我多活幾年。”
“唉──”項尋嘆了口氣,“非練不可嗎?你再這麼虛耗下去,怕是過不了四十。如果儘早停止,再有應谷主幫你慢慢調理,身體還可以恢復個八九層,沒有意外,耳順古稀也不是沒可能。”
周輕重搖搖頭,“活得不痛快,縱過百年也是枉然。四十,足夠了。”
“什麼足夠了?”
“我今天是來問你參錢和讓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的,不是來接受質問的。”
“回答這最後一個問題我就告訴你。”項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周輕重低頭想了一下,“洗清我的不白之冤足夠了,到故人墓前給個交待足夠了。”
“故人?”項尋玩味地扯了下唇角,“是項擇遠?谷不平?還是……項尋?”
周輕重猛一抬頭,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虞淵之約 之七
“你是什麼人?!”
項尋笑了,揚起頭看向有些發抖正瞪著自己的周輕重慢慢抬起了手。
卸掉臉上的妝容,又摘了氈帽開啟發髻,項尋也站了起來。
俯視變成仰視,周輕重瞪圓了的眼睛又漸漸眯細,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什麼聲音。他一手扶住桌沿,似乎怕接下來要喚出的名字會讓自己沒有力氣站穩,“你是……尋兒?”
項尋抬手拉起周輕重散在肩上的一縷髮絲往指尖兒上繞了一圈,“我喜歡你的頭髮。”
我喜歡你的頭髮……
八年前光就谷杉木林中,自己一向討厭的鬆軟曲發第一次被人愛不釋手還說“喜歡”。那晚月光如水,流螢紛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