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賀的。嚴太守與我乃是同年,此次又是他內弟救了你,於情於理,我都不能不去,我從會場匆匆趕回已是失禮,再耽誤時辰,恐落人口實。你且好生躺著,大夫一會就到。讓他診過了,遣人告我,我也安心。”
奚吾心中百味交雜,默默點了點頭,望
6、大病 。。。
著子文快步離去,身後甘鬆緊緊跟隨。
茭白端著個白瓷小碗湊上來問道:“先生可要進些粥湯?”
奚吾病了幾日,腹中早已空空,聞到粥香,也覺飢餓,遂由著茭白扶起來吃粥,無奈手腳無力,只得靠他身上,讓他一口口慢慢喂著。
碗中是棗粥,想是煮了很久,米粒幾乎化完,棗香撲鼻,大約還放了糖,香甜粘滑,吃著很是可口,飢腸中落入滾熱的粥,從裡到外都滋潤起來,分外舒服。
正吃得口順,忽聽茭白邊喂邊道:“這是小官人特地吩咐廚下做好送來的,說是給先生補補元氣。”
奚吾立覺碗中一股血腥氣直衝鼻端,腹中頓時翻江倒海,無論如何忍不住,剛吃的一口粥“哇”一聲嘔了出去,暗紅色的棗粥混著淤血灑在被子上,觸目驚心。
茭白不敢再喂,收了碗盞,伺候奚吾漱了口,扶著他重新躺下,換了床被子小心蓋好,正待收拾其他,奚吾忽然問:“今兒是甚麼日子?”
“三月二十六,先生整整睡了四日。再有半個月就到洗佛節了,先生每年都去河邊放生,不曉得今年可還趕得上?還是快些好起來罷。”
“唔。青竹埋在何處?”
“哪裡讓埋……啊!”茭白一門心思收拾什物,沒有提防,順口答了,話一出口才知大事不好,捂住嘴望著奚吾不知所措。
“不用怕,你說與我聽,我不會教子文知曉。”
茭白跑到門口左右張望了半天,關上門跪在奚吾榻前道:“我的好先生,小的說了,先生千萬別讓大官人知道是小的告訴先生的。”
“嗯,你說罷。”
茭白垂淚道:“青竹好酒先生是知道的,但他一向機靈知分寸,從不貪杯。可是四日前先生生病那晚,不曉得他從哪裡弄來的好酒,獨個喝了整整一罈,醉倒在廂房裡。大官人來了敲門不開,左鄰右舍又說未見到先生出去,大官人抬腳就踹飛了門板闖進來,發現先生倒在血泊裡,青竹卻醉眼乜斜人事不省,大官人一怒……就地一頓板子……將他打死了……”茭白哽咽一聲,續道:“埋都不叫埋,一張破席子捲了,拖著丟亂墳崗裡……菱角聽說,前晚悄悄帶著香燭紙錢拖著個病身子去拜他……卻又……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話音剛落,已忍不住哭倒地上,還怕人聽到,一雙手死死捂住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奚吾重重閉上眼睛,兩行熱淚順眼角緩緩流下,輕聲道:“我曉得了,你去罷,我要睡一忽,不要叫人來吵我。”
茭白抽泣著應了,爬起來待要退下,又想起來問:“那,一會陳大夫到了,怎樣說?”
“回說我已好了,勞他奔波,改日我必
6、大病 。。。
登門拜謝。”奚吾停了停,喘口氣,續道,“也如此這般告大官人,不叫他掛念。”
“小的不敢。大官人吩咐要陳大夫看了才行,先生不叫看,被打的還是小的。”
奚吾一聲長嘆,道:“也罷,陳大夫來了,你叫醒我就是。”
茭白應了,輕手輕腳退出去守在門口。
聽到門輕輕闔上的響動,奚吾睜開眼,側頭呆呆望著窗紙上晃動的樹影出神。
青竹。
菱角。
兩個還是總角少年,青春正盛,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兩條活潑潑的性命,只償他兄妹一轉念間的任意妄為,人命,在他眼中,便是這等的不值錢。
下一個,該是哪個?
芋艿?薏仁?還是他韋奚吾?
若沒有子文寵愛,只怕自家早被他找個由頭弄死,也這般一張草蓆裹了,丟出去無人聞問。
只是子文的寵愛,能護得他幾天?
遮陰大樹可參天,也抵不住蟲啃蟻蝕。覆巢之下無完卵,到那時悔之已晚。終究,還是要走出去罷。
自立於天下,不託蔭於人,才是大丈夫處世之道。
或許,在大樹將傾的時候,還能扶他一把,救他一救?
奚吾苦笑,自家還是過江的泥菩薩,居然就開始肖想要做個救世的佛陀了,當真狂妄。
作者有話要說:積弱之人外感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