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平靜如許的東陵晚,心底泛起陣陣不安,“出了什麼事,你快去床上躺著,你的身體……”
東陵晚支撐著站了起來,微微笑著,聲音顫抖卻堅定無比:“今日是尾七,請王爺帶雪落去哥哥墳上致祭。”
“你……”冷心巖震驚不已。東陵陌以罪人身份而亡,東陵宇嫌棄其丟盡顏面,故而不許他入祖墳安葬。冷心巖便將東陵陌葬於洛陽東面的安環山內,算算日子,這日的確是尾七,只是明明已經嚴令隱瞞,為何東陵晚卻還是知道了。“他……”
“沒有人告訴我,”東陵晚依然平靜,一如當初東陵陌最後的安寧,令冷心岩心驚膽戰。他直視著冷心巖的眼睛,笑容依然,清明的淚水已經緩緩滾落,“可是哥哥不在了,我一定知道。”
許是親生兄弟之間的感應,許是相愛至深的戀人的心心相印,東陵晚一手輕輕捂住胸口,臉上的笑容苦澀:“你們瞞不了我,我都知道的。”
“雪落!”冷心岩心念一動,急忙上前,然後毫不猶豫地抱住了東陵晚。
這一次,東陵晚並沒有推開。他的身子斜了斜,有些脫力地癱軟了下來,落在冷心巖懷中:“王爺,帶我去他墳上看一眼吧。”
“雪落……”冷心巖不敢放肆,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東陵晚,生怕又如上回一樣褻瀆,“你看著我我對你說,其實事情不是那樣的,飛絮他……”
東陵晚看著冷心巖焦急惶惑的臉,半晌,展顏一笑:“我知道,哥哥,是兇手。”
“你……”
懷中忽然一輕,知逸無蹤,東陵晚已然站到了冷心巖一丈開外的地方。他雙手垂落,素衣傾城,一顰一笑,清澈的眼眸中卻泛起了黯色的波濤:“我知道他是洛陽血案的兇手,我也知道他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一切一切我都知道。”
“雪落……”冷心巖悚然動容,“你在說些什麼?”
東陵晚搖了搖頭,垂眸道:“我並不是那個傳說中的東陵晚,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
玉無瑕,塵不染,知逸無蹤東陵晚。傳說中的東陵晚應當是毫無塵垢的,絕足於紅塵,是世外仙品,高嶺清雪,無人可以攀折。可是眼前的東陵晚,美玉蒙塵,明珠含瑕,他幽幽地站在那裡,依舊美麗安寧。
“玉無瑕塵不染,王爺你可知道,你認識的雪落,不僅塵埃滿身,泥足深陷,甚至……甚至揹負著逆倫的罪惡。”
“我知道。”時至今日,冷心巖早已釋然,他看著悽楚的東陵晚,心口微微抽痛,走上前去,托起了東陵晚的下頷,看著那雙令他沉迷的眼,嘆了口氣。“那日大雨,我在屋外。”
“你……”
“或許你真的不是塵瑕不染,可是在冷心岩心中,你終究是那個彈著蒹葭的在水伊人。”腦海中浮現出當日照水居的情形,輕霧妙曼中勾勒的身影,是冷心巖一生的魔障。
東陵晚愕然,片刻之後,他避開了冷心巖的視線:“那王爺知不知道,哥哥殺人,是為了救我。”
“我知道。”冷心巖自然知道,他只是驚駭於東陵晚亦知道此事。
東陵晚似乎陷入一種回憶,眼神有些迷茫,輕聲道:“我早在三年前就應該死了,可是那年彌留之際,哥哥忽然拿了一顆藥給我,那顆藥救了我的命,可那顆藥的血腥味告訴我,哥哥殺了人。”
冷心巖默然,靜靜地聽著東陵晚訴說。
“大概是去年,我跟蹤哥哥,親眼看著他殺了人。哥哥一直都瞞著我,我也一直都假裝不知道。我也想要活下去,長長久久的,和普通人一樣活著,陪在哥哥身邊。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和哥哥依然會這麼相守下去,沒有人會來打擾,沒有人會知道真相,所以王爺,你知不知,我很恨你。”
“我,知道。”冷心巖低聲回答,卻下意識地別過臉,不讓東陵晚看到這句答案。誰都會有自私,若是讓冷心巖自己在東陵晚和那些與之無關的人的性命中做出選擇,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如同東陵陌一般,即使十惡不赦,即使悖逆天地,也想把東陵晚留在人間。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東陵晚碎玉般的聲音,一分分震碎了冷心巖的神思,他轉過身走向窗邊,窗外一池清水微波盪漾,他只是看了一眼,又注目於冷心巖,“王爺,晚兒最後問你一次,哥哥的墓,在哪裡?”
冷心巖怔立半晌,還是搖了搖頭:“我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你,我不能讓你去。”因為去了,也只是傷心欲絕。
“無妨。”東陵晚看懂了他的唇語,淚水依舊肆虐,他的笑容卻愈見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