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便不說話了,半晌抬起頭:“那你呢?”
沈培楠笑了笑:“這是戰爭,我大概只需要一副棺材。”
莫青荷並沒有因為和沈培楠不追究自己和柳初的關係而欣悅,相反心裡隱隱疼起來,他抬手撫摸沈培楠蹙緊的眉頭,擠出一絲笑容:“你不要亂想,我心裡沒他。”
“不說這些了,我要好好晾一晾戲裝,明天給你唱一出玉堂春。”
說是明天,其實又過了好幾天,戲這種東西,一天不碰手藝生,莫青荷吊嗓子,這才發現歇了三個多月,聲音沒有以前清亮,步履沒有從前輕盈,其實這細微差別別人聽不出來,但莫青荷一心想給沈培楠唱一場好戲,心裡燥,天天在後院練嗓子練身段兒。
沈培楠不知從哪弄來了一隻碩大的葵花鸚鵡,品種叫做椰子金剛,會學人說話,會嗑瓜子兒。莫青荷在遊廊底下唱戲,它跟著嘟吧嘟吧的吆喝,戲衣豔麗,鳥羽雪白,一人一鳥兒成了景緻,下人們愛聽戲,忙裡偷閒往後院跑,被老劉揮著雞毛撣子又一個個逮了回去。
沈培楠忙得顧不上他,家裡這段時間走馬燈似的來客人,有些軍裝打扮,有些穿西裝打領帶,天天聚在客廳商議要事,莫青荷實在想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藉著送茶水的機會往跟前湊。沈培楠不趕他,但只要他上前,所有人都像約好了似的突然緘默,神情嚴肅,莫青荷很尷尬,不聲不響的又撤了出去。
除此之外,沈培楠的臥室和書房也成了禁地,每天上鎖,誰也不讓進。
莫青荷不急,上次的事件讓他學會了平心靜氣,他知道如果有情況,早晚都會露出端倪,因此就更不急不躁,靜等機會來臨。
沈培楠輕易不見人,大約是真忙,也不大想見莫青荷。兩人在洋樓裡打照面,他只是略略點個頭便走了,青荷凌晨起夜,從他門口經過還看到門縫透出燈光,細細的一條明黃的線。有時深夜青荷早已經睡熟,鏤雪紗帳子忽然被撩開,沈培楠一臉倦容,推醒他道:“起來,給我揉揉肩膀。”
揉了肩再捶腿,敲到小腿時沈培楠便睡了過去,呼吸沉穩而均勻,累壞了。
莫青荷推斷出這是要出事,但他不敢貿然打聽,他曾經以為沈培楠綁他回來是看上了他的人,現在才知道只是交易,說開了,就誰也不干涉誰了。莫青荷覺得自己該感到輕鬆,但看見沈培楠在洋房出出進進卻不看自己一眼,沒來由的就失落起來。
他成了沈培楠的小廝兼“姨娘”,白天服侍他的衣食,夜晚偶爾伴睡。
他摸清了沈培楠的生活規律,每天清晨先放熱洗澡水,擠牙膏,擰一塊灑了花露水的熱毛巾把子,等他洗漱完了,再伺候他剃鬚刮臉換衣裳。
沈培楠白天公務累,在床上懶得動,偶爾想了,就讓莫青荷自己擴張好洞口,騎上去前前後後的搖,快高|潮了才摟著他大力衝刺兩下,莫青荷這個被|乾的比干人的還累,過程毫無舒適不說,終了還要換來一整天腰疼。
但兩人畢竟統一了“政見”,不再為了日本人的事發生爭執,莫青荷乖巧聽話,很討沈培楠喜歡,原先他事事喊老劉,現在叫得都是小莫。
連老劉也時不時誇讚一句有眼色。
下人養久了,都與主子形成一樣的作息習慣,洋樓裡的人醒的格外早,還不到早晨七點,沈培楠已經軍裝筆挺的出了門。莫青荷換了一身雪白水衣,對著妝鏡勾臉貼片子,房裡兩隻大樟木箱子敞著口,堆的都是戲衣頭臉,放久了出了樟腦味,要趁著陽光好拿到園子裡晾曬一番。
園子裡樹多花少,一片油嫩嫩的蔥綠,老劉把家裡所有木頭凳子搬了出來,擺成一片晾衣裳的架子,先鋪一層白絹布,再墊一層日本進口的香粉紙,這才把一件件襖裙,斗篷,霞帕,雲肩和魚鱗甲鋪陳開來。
緞子,紗綾,繡滿花朵的彩絹,陽光透過樹蔭細細密密的投射下來,遠遠望去是一片五顏六色,流光溢彩的花海,中間最美的那個,是扮上相的莫青荷。
20、第二十章
他本來天天在後院唱,今天見戲衣鮮妍,忍不住來了前院顯擺,別墅花園被編成花樣的黑鐵絲欄杆與石板路隔開,爬滿了白薔薇,枝枝蔓蔓間透出旖旎色彩,莫青荷穿了一身紅衣,滿頭點翠珠花,在葡萄架子下面唱一出《鎖麟囊》。
鳥語花香,斜風微起,他揚一揚雪白的水袖,戲裡的薛湘靈在春秋亭避雨,遇上貧女趙守貞,憐她貧苦,仗義以鎖麟囊相贈。
他唱:“怕流水年華春去渺,一樣心情別樣嬌。不是我無故尋煩惱,如意珠兒手未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