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歸樂,聚眾聽戲這件事,川田還是不太敢讓藤原中將知道,因此就在沈培楠請客的第二天,他在第一大舞臺包了場子,請了十多個最為心腹的下屬及友人,關起門來共同領略京劇名伶莫青荷的風采。
天氣陰沉,醞釀著一場急雨,北平這苦熱的地方像入了南方的黃梅天,人人捂出一身熱汗,恨不得伸出舌頭,狗似的大喘幾口氣。
從上午九點開始,平素歌舞昇平的大舞臺掛出了暫不營業的牌子,連門口的街道都異常安靜,黃包車伕全都被驅逐了,川田特意從憲兵隊抽調了五十多名戴鋼盔,穿黑色軍靴的日本兵負責現場的安保工作,嚴整的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下午四點,沈培楠的私人汽車停在大舞臺門口,莫青荷一身淺色西裝,打著領帶,打扮的油頭粉面,從車裡鑽出來,一路跟著軍裝筆挺的沈培楠穿過戒備森嚴的前院,進入正廳。
大舞臺西式裝潢,堪稱金碧輝煌,臺階和地板都鋪著紅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廳裡幾名小巧精緻的和服女子挽著日本軍官攀談,莫青荷很詫異她們的服裝,心想這麼小的人,裹著如此繁複厚重的裙飾,活脫脫就是一群白白淨淨的小木偶。
莫青荷驕矜地用手搭著沈培楠的胳膊,兩人神仙眷侶一般慢悠悠的穿過空曠的大廳,時不時對視一眼,彷彿墜入了愛河,對周遭的日本人毫不介懷。
他倆的長相都非常體面,此時如同上海的電影明星,一面對路過的日本軍官微笑,一面輕聲細語的交談。
莫青荷:“你說咱們往這扔倆炸彈,轉頭就跑,他們能逮著咱們不?”
沈培楠:“你是兔子跑的快,你試試。”
莫青荷喟嘆:“我真想來著,昨天出去買杏脯,溜達了好大一圈,就是沒找著哪兒賣炸彈,浪費一次好機會。”
一名面色極白的日本女子在不遠處朝他們點頭行禮,沈培楠停住步子,朝她回了個禮,莫青荷便有些酸,哼道:“好沒羞,自己男人就在旁邊,還敢朝你拋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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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楠道:“她們不是這些人的老婆;都是支援戰爭的藝伎;在日本很講究排場;來了中國只能給這幫矮子當官妓;也很可憐。”他順手撫摸莫青荷的頭髮;不料蹭了一手生髮油,塗的太多了,忍不住皺眉道:“你看你弄的這樣子,像個……”
他本想說不男不女像個戲子,忽然想起來莫青荷本來就是戲子,一時打了個磕絆。
莫青荷滿不在乎:“我跟雲央學的;就得穿成這樣才拉得下臉來;你買的那些長袍馬褂雖然都像小粉頭穿的,到底是中國衣裳;穿到這裡來,髒了好東西。”
沈培楠瞪了莫青荷一眼,他覺得這小戲子的膽子突然肥了,之前一直唯唯諾諾,現在敢頂嘴也敢開玩笑,倒另有一番趣味。莫青荷卻仍然在想官妓的話題,抬頭問道:“你在外面打仗,不住城裡的時候,要是想了,怎麼辦?”
沈培楠回答的很簡約:“手。”
莫青荷的眼睛一亮,他認為這是個申請長期跟隨沈培楠的絕好機會,眨巴了兩下眼睛:“你以後帶著我吧,我認字兒,會算賬,晚上還能陪睡,我給你當副官,比你現在用的那個咋咋呼呼的小顧好多了。”
沈培楠哭笑不得,往他後腦勺打了一巴掌:“我哪有閒工夫,到時候滾去唱你的戲,你這沒有二兩肉的小身板,拿來擋子彈都不夠格。”
莫青荷翻了個白眼,不說話了。
莫青荷的心情不差,他昨夜確實去老煙開的雜貨鋪買了二斤杏脯,更重要的是交代了任務。
這次接頭很順利,他把昨天參與筵席的軍官姓名和藤原中將要來中國的訊息都彙報給了老煙,得到了一通誇獎,同時他也很有心計的新增了幾處錯誤,把一兩名根本沒到場的國軍師長編了進去,作出情報提供者並沒有出席宴會,甚至可能是在外蹲點的記者的假象。
莫青荷沒有提及沈培楠受賄,因為他認為用日本人的錢打日本人是件很妙的事。他受到啟發,腦袋一熱,不僅要求沈培楠把答應給自己的五萬塊錢也貼補軍用,還差點把戒指擼下來,要他拿去換成金條買步槍。沈培楠聽完他真誠而沒見識的建議,足足愣了一分鐘,捶著桌子笑的要斷氣。
莫青荷懶得理他,一門心思想的全跟老煙探討的暗殺行動。
他的本來目標是幹掉川田中佐出一口惡氣,然而經過一番討論,他和老槍一致認為,川田的靠山,藤原中將才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為了實現狙殺藤原的目的,莫青荷要想辦法幫助沈培楠爭取到藤原來華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