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貞只好單槍匹馬的帶著副官處和衛隊上了路。
副官處以李天寶為首,還都是半大孩子的性情,聽聞要爬泰山,提前許久就開始興奮。及至這天清晨上了路,他們如同要去開野餐會一般,個個喜笑顏開。結果笑了沒有兩個小時,就笑不動了。其中李天寶自從做了副官長之後,難得勞動,身體最虛,手拄著一根青竹杖,他累得恨不能四腳著地。眼看安德烈還能緊跟著霍相貞往前走,他便抬手抓住了安德烈腰間的牛皮帶,想要借力。安德烈被他抓得甩不開手邁不開步,很不自在。雙方這麼牽牽扯扯的走了一段路途,霍相貞忽然轉身,一把握住了李天寶的手:“你跟我走!”
李天寶嚇了一跳,心中叫苦不迭,然而又不敢拒絕。而霍相貞早就看李天寶渾身骨頭沒有二兩重,終日輕輕浮浮的本事不大,派頭不小,宛如馬從戎第二,所以趁機也要給他一點苦頭嚐嚐。攥著李天寶的小嫩手,他腿長步大,向前一味的疾行。而李天寶緊追慢趕,累得眼睛都直了,張著嘴只剩了喘氣的份。最後他撅著屁股彎著腰,臉朝著地面哀求道:“大帥,歇歇吧,卑職受不了啦!”
霍相貞回頭看他,不給他好臉色:“李天寶!平時你一不扛槍、二不打仗,現在索性連路都不會走了?”
李天寶汗流浹背的仰起臉,嬌聲細氣的喘出了哭腔:“大帥,真累死了,卑職的腿都哆嗦得邁不動了。”
霍相貞看他著實是力不能支了,又向前望了望,見此地距離中天門已然不遠,山路正是越來越陡。於是鬆了李天寶的手,他下令就地休息半小時。
此言一出,後方眾人聽在耳中,真如佛語綸音一般。李天寶當即挪到山路邊沿坐了,呼喚旁人給自己捶腿。他的小同僚們也效仿了他,東倒西歪坐了一片。而半小時倏忽即過,霍相貞抄起李天寶的青竹杖,把滿地的副官全捅了起來,然後趕鴨子上架一般,他領著這麼一大隊少爺繼續向上攀登。後方眾人也強打了精神,只盼著快到中天門——本地一位大士紳在中天門附近修建了一座小別墅,乃是霍相貞此行的終點。
一鼓作氣的又走了許久,這一支隊伍終於到達了中天門。霍相貞這一路飽覽風光,頗有不虛此行之感。抬手指著刻有“中天門”三字的石坊,他正要對安德烈說話,不料未等他開口,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大隊護軍,護軍簇擁著一頂山轎子,看樣子竟像是從南天門下來的,而轎子上坐著一位西裝革履的闊客,正是顧承喜。
這一段山路陡峭無比,所以轎伕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壯漢子,能夠抬著人高馬大的顧軍長進退自如。顧承喜本是翹著二郎腿向後仰靠著,如今放下腿向前探了身,他遙遙的對著霍相貞點頭一笑。及至轎子走得近了,他笑模笑樣的打了招呼:“霍軍長,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說,我們算不算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霍相貞看如今的顧承喜,一如看當初的連毅,因為坐實了對方是個敵人,所以反倒不動脾氣了。抬眼望著顧承喜,他開口問道:“誰讓你進的泰安?”
顧承喜笑道:“霍軍長不讓路,我哪裡敢進。幸好泰山沒真被你包下來,否則我連山都不敢登了。”
霍相貞聽了這話,料想他是另抄小路上的山,上都上了,這事也就不必細究。而雙方各自帶了衛隊,看人數正是勢均力敵,所以自己既來之則安之,也不必因此壞了興致。自顧自的邁了步,他帶著隨行隊伍想要繼續走。轎子上的顧承喜扭頭盯著他看,看他穿著一身淺色運動衣,頭髮剃得只餘短短一層,汗水順著青色的鬢角痕跡向下流淌,人是明顯的瘦了,沒瘦在身上,瘦在了臉上,一張面孔輪廓分明的帶了老毛子相。
一個腦袋越轉越向後,最後顧承喜望著霍相貞的背影,忽然大聲問道:“哎,你是不是去蘇家別墅?”
霍相貞頭也不回,沒理他。
顧承喜不等轎伕落轎,一抬腿越過轎杆子,他直接飛身跳到了地上:“我也去!”
霍相貞極力的壓著脾氣,可是聽了這話,他終於忍無可忍的回頭怒道:“你去什麼?泰山我包不了,我還包不了蘇家別墅嗎?顧承喜啊顧承喜,我顧全大局,不肯和你算舊賬,你怎麼不識好歹,還對我糾纏不休起來?你以為我霍某人膽小怕事,現在奈何不了你顧軍長了?”
顧承喜一挑眉毛:“蘇培老的大公子在濟南做官,人家蘇公子前幾天答應我了,說他家的別墅由我隨便住。我來避暑,不可以嗎?你霍軍長怕熱,我顧某人就不怕熱了?”
霍相貞擰起了兩道眉毛:“蘇培老也原話答應我了,你兒子的話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