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義無反顧,撥雲開霧,刺裂展喜顏的重重盔甲,正中心臟。
展喜顏狠狠推開文豐,但文豐似乎有所防備,巋然不動,用力地抓住他反抗的手,那雙手因剛才的毆打有一些傷痕,食指關節處仍有著時常握槍所練出來的老繭,但就一個男人來說,仍然不失為白皙,但此刻它十指彎曲,微微顫抖,在黯淡光線中略顯青白,直直透出一股肅殺之間,傳達著那人無限的恨意。
文豐森森地盯著他:“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最大的缺點,不是為情所困,而是永遠都過於高估自己。六年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一點長進也沒。你以為不和塗成森保持距離,你就能剋制得了心魔,在黑道上來去自由,最終漂白?你以為他死了,你就能安安定定過下去,生活中就不會有不可抗力的意外?這麼想方設法地遠離他,折磨他,甚至殺死他,看來你那心魔,對所謂愛情不顧一切的執迷還真是強大。”
展喜顏顫抖著不能自己,彷彿被人當眾剝了衣服羞辱。
文豐站起來,冷冷地笑著:“硬是把塗成森推開後,卻又反覆無常地去找他,希望他回頭。哼,你是蠢呢,還是瓊瑤看多了?”
展喜顏脖子哽得直直的,臉色卻是青白,身子已經不再顫抖,卻透出一股心灰後的無力。
文豐走了。
天黑了,屋子裡滿是撲撲的塵土味,展喜顏自暴自棄地躺在地上,四肢大開。
夜間的風灌進來,又冰又溼,不知為何,今夜的風似乎特別大,叫人寒心。
許久許久,他才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聲音,在暗室中,越來越大聲,最後變成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像只被圍困的狼,陷入四面楚歌的絕望境地。倉庫中滿是空蕩蕩的迴音。
而讓他陷入圍攻的,卻是那所謂為愛痴狂的自己。
六年前,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在警方搗毀塗成森他們的交易地點後,文豐就著手調查那個讓警方收到訊息的電話。報警者毫無經驗,甚至連所打的電話都不懂隱蔽,於是輕易地找到了內鬼。
展喜顏早有覺悟,他想過要逃,但如果走了之後呢,阿森怎麼辦?他在猶豫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那時候,見到塗成森是他每天生活力量的源泉,可是塗成森卻怨他了,因著他把他入獄的訊息告訴了五姨,再不見他。
在他來不及心焦的時候,文豐便把他投入了這個倉庫中。
37
37、第三十七章 。。。
他其實是做好準備了的,無論是怎樣的酷刑,他都決定忍受,甚至是死亡。
可是文豐沒有折磨他。只是讓他獨自待著。
獨自待著,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任何可以遮蓋的被褥。
他在飢餓中,一天又一天,只看到高窗外的夕陽,昏黃昏黃,他只覺得那是一個雞蛋黃。
門外偶有人踱過,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從容而枯燥。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生還的可能,他不過是派幫中,一個靠肉體爬上老大床的小角色,還是個背叛兄弟的小賤人。
他想起以前老師在課堂上講的那些視死如歸的高士,在臨死之前,依舊是從容不驚的姿態,“目送歸鴻,揮手五絃”,他幻想自己是那些高士們的其中一個,懷抱著理想,面對世事的困難,而他心中的理想,則是塗成森。
不知不覺中,他微微地笑起來,感覺到一種怪異的甜蜜,他幻想著塗成森知道真相後的恍然大悟,心疼憐惜,可惜那時,他已不在世上了。
在這種近乎可笑的幻想中,他漸漸睡了過去。
可是轉又醒了過來,這時候,飢餓如燎原的烈火,開始從胃部灼燒,一直到達喉頭,而喉嚨幹得發疼,咽口水都極為困難,這時甜蜜的幻想已經不再管用,滿腦子都是食物,他盡力讓自己忽略對於食物的渴望,可這念頭卻猶如難纏的鬼影,糾糾結結,揮之不去。
展喜顏漸漸覺得胃痛,捂著肚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卻又無能為力。
門外的腳步聲還在從容地一步一步踏。
天色似乎黑了。他在難熬的飢餓中慶幸地渴望死亡來臨。
快來了吧,快來了吧。他在心中這麼說。
可是醒過來時,卻又是躺在床上,滿目雪白,手上掛著點滴。
巨大的失望與恐懼如潮水席捲了他,文豐不讓他死,可是又想幹什麼呢?
身體略微恢復時,又被獨自一人鎖進倉庫,依舊沒有食物,依舊是漫無邊際的孤獨與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