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赫的怒斥都忽略掉了。
可是他仍膽戰心驚。本以為羅赫盜取公共財物,怎麼地也得判個一兩年,哪成想和他一樣,在拘留所待了十來天就放了出來。
田草哪敢去學校,他怕捱打,羅赫能饒得了他才怪。
田草在家裡待了五天,樓都不下,後來他爸爸實在看不過去,罵道:“瞧你那副沒出息的樣!他能吃了你?我送你去!”於是天天早上送,晚上接,又是半個月,什麼動靜也沒有,只是孫建軍他們再不理睬他。
田草漸漸放了心,鬆懈下來,便不用父親來回折騰,自己上下學。
剛開始也膽怯,過兩天不見異常,這顆心妥妥地落回肚子裡,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那雙飽含恨意的充滿血絲的眼睛。
羅赫一直在跟蹤田草。他不急,也不燥,拘留所那十幾天,徹底轉變了他囂張急躁的性子,他的心穩得很,是一種下定決心之後的鎮靜。他準備走了,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種幾乎令人窒息的生活。
羅赫從未如此正視過自己的命運,繼續留下來,他只能老老實實從技校畢業,在工廠當一個普普通通的電焊工,不飢不飽、不寒不暖,娶一個平常的女人,組建個平凡的家庭。他從二十歲一眼望到了自己八十歲的情景。那個糟老頭子一生碌碌無為,眼瞅著親弟弟在後媽和那個未出生的小雜種的欺凌下度日。
羅赫不甘心。
所有的變故都源於這個“不甘心”,所有的結局也源於這個“不甘心”。羅赫猜不到未來等待他的是什麼,他只知道,不走,他就廢了。
只是,走之前,一定要教訓教訓那個出賣他的田草。
羅赫手下留情,沒把田草揍得太慘。他清楚,要是真把田草弄殘了,倒黴的只能是母親和弟弟。他只打掉了田草的兩顆牙齒,弄得本已灰頭土臉的人更是滿嘴鮮血,渾身發抖尿了褲子。
羅赫揪起田草的衣領,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你記住了,這件事不算完。早晚有一天我會回來,打斷你的一條腿。”
田草整個人都是蒙的,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被摔回地上後蜷著身子不敢吭聲,直到聽見羅赫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這才捂住臉嗚嗚痛哭。
羅赫去了一趟高中教學樓,把陳紀衡約了出來。曾經跟著他的兄弟那麼多,他卻只見了陳紀衡一個。
陳紀衡看見羅赫鄭重而肅穆的神色,猜到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羅赫不說,他也不問。羅赫點燃了一根菸,在寒風裡靜靜地吸。
陳紀衡瞧著團團煙霧從羅赫的嘴裡噴出來,在教學樓一排一排明亮的燈光下,瑟瑟地消失不見。羅赫沉默的側影在光線中異常清晰,不再青澀,好像從這一夜起,他突然成長了十歲。
羅赫說:“我要走了,去南方。”
陳紀衡下意識地問:“那你弟怎麼辦?”
羅赫轉過臉來,笑了笑:“所以我來找你。”
陳紀衡沉吟片刻,道:“我也要走的,還有多半年。”
“最多也就半年。”羅赫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呈現一種淡淡的自信,“半年之後我肯定能站穩腳跟,我會來信。”
陳紀衡道:“好。”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為羅橋做什麼,他只是恍然明白,也許羅赫並不是要讓自己幫助羅橋,只是一種託付,似乎這樣心裡就安定了,不必牽掛了。
羅赫拍拍陳紀衡的肩頭,大步離去。
羅赫特地等到快半夜了才回家,他怕見到母親那張憂愁的臉,悠長而無奈的嘆息像一把把軟刀子,割去他的肉,還看不見血。
只是想不到母親還在客廳裡等著他,點一盞昏黃的小檯燈,佝僂地陷在沙發裡,見他一進家門就直起身子,壓低聲音問:“你去哪了?”
“出去轉轉。”
羅母眼中的愁悶似乎都能抖落下來,動動嘴唇,欲言又止。去廚房端了一碗麵出來:“餓了吧,給。”
羅赫接過面,心頭一酸,說:“媽,我沒出去惹禍,真的只是轉轉,你去睡吧。”
羅母嘆息一聲,去臥室裡關了門。
羅橋睡在外屋的下鋪上,聽到動靜迷迷糊糊地喚道:“哥,你回來啦……”
“嗯。”羅赫把檯燈往一邊調一調,免得映著弟弟,讓他睡不安穩。三口兩口扒拉完面,湊到弟弟的床邊。
羅橋又睡著了,少年的輪廓越發肖似他的母親,有一張清秀而乾淨的臉。羅赫想抱一抱他,就像以前千百次抱過一樣。他的肩頭動了動,卻終究放棄了。他不願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