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衡喜歡黑夜,這讓他孤寂可又有一種格外的安全感,儘管有可能讓他想起過去那些不美好的經歷。
不過沒關係,就算沒有黑夜的襯托,陳紀衡依然會強迫自己想起那些往事。那是他堅持下去的源頭,努力下去的動力。那些片段猶如尖刀,在他的心頭劃下一道道見血的傷痕,這種刻骨的痛感會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他舔淨那些鮮血,咬緊牙關一步一步走下去。
手機響了,陳紀衡拿起來接聽。這個款式要是讓孫建軍看到,一定又要驚訝無比,諾基亞3310,簡直是古董級裝備。
“紀衡麼?那邊事情辦得怎麼樣?”是一個有點歲數的女人的聲音。
“還好。”陳紀衡邊走邊道,“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基本就緒了。爸爸怎麼樣?”
“準確的訊息還沒有傳出來,到時候再看吧。副書記到書記,一個字天差地別,總得謹慎一些。你爸爸讓你最近收斂一點,穩妥才能長久。”
陳紀衡微笑:“我明白,你們放心。”
女人頓了頓,道:“過段日子是小嵐的忌日,你還回來麼?”
“當然。”陳紀衡道,“一定要回去的。”
女人長長嘆息一聲:“她走得早,是她沒福氣……”
“媽,是我沒福氣才對。”陳紀衡柔聲安慰她,“哥哥嫂子都好?”
“還不是那樣,瞎忙。你哥調令下來了,果然是S軍區,過兩天就去你那裡,在這邊混了幾年還是回到老地方。”
“媽你總是放心不下,其實他的老戰友老關係都在這邊,在S城對他有好處。”
“唉,話是這麼說,可你們一個個地走去了東北,這邊剩我倆老頭老太太……”
陳紀衡笑道:“爸爸老當益壯,又要高升,前途無量,您該高興才對。有機會我和哥哥嫂子一起回去看您,注意身體。”
“好啦好啦。”女人又囉嗦幾句,掛上了電話。
陳紀衡抬眼望望暗淡的星空,加快腳步回家。
到家免不了又要打電話給大哥,祝賀他一下。大哥心態平常,只是道:“本想給小嵐過完忌日再走,沒想到調令下得這麼快,不走不行了。”
“到時候你請假,我們一塊回去,也是一樣。”
“隨便吧。分公司情況怎麼樣?”
“正在進展中,這邊經濟剛剛起步,不像南方那麼飽和,會好做一些。”
“剛起步也就是秩序尚不完善,約束會很多。”
陳紀衡推推眼鏡,笑了:“秩序不完善才更有利於我們,這邊更看重關係,到時候少不得你給當中周旋一下。”
“還用我周旋什麼啊,你是我家的女婿,他們得到一點點風聲都會趨之若鶩的。行了,你好好幹吧。”
陳紀衡放下電話,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個方形的紅絨面首飾盒。開啟時,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個墨綠色的玉鐲。
這是商家的傳家寶,商嵐日日戴在手上的,直到送進醫院不方便隨時檢查,才摘下來送給陳紀衡。也許是早有預感,現在想想,那時的商嵐彷彿在交代遺言。本是芳華正好的二十四歲的女孩子,卻因為病痛的折磨,頭髮枯黃,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她說:“紀衡,謝謝你讓我幸福。”她示意陳紀衡低下頭,竭力湊到他耳邊,刻意壓低聲音道,“我知道…知道你心裡有個人……我祝你和她…快樂……”
陳紀衡對上週嵐看透世情卻又充滿體諒和包容的眼睛,他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配不上她的,這樣一個殘缺的陰暗的心,怎配擁有如此善良的美好的靈魂。他想說,你說錯了,我心裡沒有這個人,從來都沒有……
可一見到孫建軍,陳紀衡恍然明白了商嵐的意思。他的心裡是有一個,無關愛情,可關乎什麼,他又說不上來。
現在他醒悟了,那是慾望,一種強烈的想要迫切宣洩的慾望,想要摧毀什麼折磨什麼霸佔什麼的慾望。
陳紀衡在外漂泊十年,前三年四處遊蕩半飢半飽,後來遇到商嵐,偏偏她有極為嚴重的腎病,他們徒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這引起商家上上下下的愧疚,對待陳紀衡猶如親人。
陳紀衡的自律和潔身自好也令他們吃驚,每天早上必定五點半起床跑步,風雨無阻;不吸菸不喝酒無一切不良嗜好;從不講究吃穿用度,甚至排斥享受;電視只看新聞聯播和經濟半小時,報紙只看財經和時事;每天只睡四個小時。他只是如飢似渴地學習,學習可以接觸到的一切知識。
他不像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