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衡陡然鬆開手,空氣夾雜著一聲哨音衝入孫建軍的肺部,他長長地吸了一口,發出劇烈的咳嗽。
陳紀衡瞧著自己的兩隻手,手指微顫,他剛才差點把孫建軍掐死。連忙撲過去拍孫建軍的後背:“你,你怎麼樣?”
孫建軍咳了足足七八分鐘,這才緩過來,眼淚汪汪,卻泛起一個笑,沙啞著聲音道:“好…好受點沒?”
陳紀衡心頭一抖,一下子抱住孫建軍,淚水很快打溼了對方肩頭的衣服。
陳紀衡回到家裡時,陳父陳母和陳馨已經開晚飯,圓桌圍著三把椅子三副碗筷。陳馨往旁邊挪了挪,空出一點地方,對哥哥道:“坐這兒吧。”
陳紀衡洗乾淨手,自己拿了餐具坐下。陳母一邊夾菜一邊道:“老劉閨女考上覆旦了,他家白天放鞭炮,弄得整個醫院都聽見了。院長不太高興,可又能說什麼?喜事嘛,總得慶賀慶賀。我也想放鞭炮,沒機會。”
陳父道:“是啊,鄧處兒子好像考的是哈工大,估計回來能進咱們廠。”
“趙傑他侄子考哪了?”
“不知道,好像五百分左右吧,省本總能進去的。”
陳母嘆口氣,回頭瞧見陳馨,慢聲細語地道:“你也抓點緊,高二了,正是關鍵時期。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差距這一年就能看出來。”
“哦。”陳馨淡淡地應著,垂著眼瞼,不敢去瞧身邊的哥哥。
陳紀衡彷彿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只是往嘴裡扒拉飯菜。
陳父道:“考個好學校,系差一點不要緊。你大姑家的東東剛剛考取美國芝加哥大學研究生、二叔的歡歡是四川大學,還有你團團哥,中山大學。都很好,咱家也不能差了。紀衡這次發揮失常,來年復讀一定要好好考,北大清華進不去,人大南開也不錯。”
陳紀衡涼涼地道:“是啊,說出去多有面子,也能和親戚們比一比。“
陳父垮下臉:“你這是什麼話?”
“實話。”陳紀衡直視著父親的眼睛,“你逼著我們學習,不就是為了這個?”
陳父一抬手,狠狠抽了陳紀衡一個耳光。陳馨驚呼一聲,用手掩住了口。
陳母放下碗筷,用餐巾優雅地抿抿唇角:“好了,吃完都走吧。”陳馨忙起身斂碗筷。陳母道:“你放下,學習去,時間多緊迫?讓紀衡來,也有點事兒幹,免得一天到晚出去玩,不務正業。”
陳馨只好放下筷子,瞥了哥哥一眼。陳紀衡臉色很木然,看不出喜怒。陳父陳母一起進房間去看書。陳紀衡坐了一會,慢慢站起來,一點一點清理桌子上的殘羹冷炙。
水流嘩嘩地澆在髒碗上,騰起一片雪白雪白的洗滌劑的泡沫。陳紀衡兩隻手都浸在涼絲絲的水裡,偏頭瞧見煤氣罐的閥門。那玩意在日光燈下異常醒目,像只閃著邪惡的光芒的眼睛。
半夜裡起來,悄悄開啟,明天一早,全玩完了。
陳紀衡興味盎然地笑一笑,忽然想起這是夏天,屋子裡的窗戶全開著,操作的難度是那樣大。
他扔下髒碗,帶著兩手泡沫湊到廚房的窗邊,隔著灰撲撲的樓群望向天邊那抹豔麗的晚霞。忽然很想扯開嗓子“嗷嗷”地嘶吼一通,張張嘴,卻一聲也發不出來。
陳紀衡喘息一陣,終究還是走回去洗碗。
髒碗在他的手下一點一點去掉汙漬。陳紀衡洗得很仔細,彷彿這些對他來說,是一生要做的最後一件事。白皙修長的手指的動作有一種病態般的偏執和優雅,一如他的母親。
洗完碗擦桌子,然後坐回去,攤開書本。書裡夾著一張名片,那是羅赫給他的,上面標明瞭地址和手機號碼。陳紀衡拈起名片看了很長時間。
那天晚上陳紀衡睡得很沉,連個夢都沒有做。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睡得這樣香甜過,連早上父母和陳馨起床離開都不知道。
當然,他們也沒有叫他。陳紀衡在父母眼裡,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陳紀衡睜開眼,到洗手間裡衝了個澡。他好整以暇地拉開自己的衣櫥,翻出一些舊衣服,整齊地塞進一個大包裡。冷不防看到抽屜底下躺著一條髒兮兮的半袖襯衫,陳紀衡瞧著眼生,想了半天才想起竟是孫建軍落在這裡的,一直想洗完還給他,竟忘了。
陳紀衡拿起襯衫聞了聞,味道消散好些,但還有點,是孫建軍身上的那種。陳紀衡猶豫一下,把這件襯衫也放進大包。
他掏出所有的壓歲錢,數一數一千零二十四,和吉利與不吉利都無關的數字,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