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冷冷的感覺從指縫中透出來,那是淚。
羅橋用力抹了兩把,擦不淨。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還不算結實的哥哥,抱住尚自瘦瘦小小的自己,站在門的這邊。門的那邊傳出父母激烈的叫罵爭吵和摔東西的聲音。他很怕,怕吵架的父母,或許也怕來來往往鄰居們異樣的目光。他把臉深深埋在哥哥的懷裡,不去看,不去聽,好像這樣,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痛苦都不存在了。
他還記得那個嚴肅的“警察”阿姨問他:“你是要跟父親,還是跟著母親?”
他說:“我要哥哥。”
上大學要交學費,哥哥連夜坐車從南方給他送來。他記得哥哥的手臂受了傷,還在流血。那是他無意中發現的,哥哥衝他搖搖手,叮囑他不許告訴媽媽。他鄭重地點點頭,哥哥神色很複雜,攬過他的肩:“小橋長大了,是大人了。”
同學穿阿迪穿耐克,他是不在乎的,從來沒有留意過,但哥哥在乎,給他買了許許多多新衣服。“別人有的,咱們就得有;別人沒有的,咱們也得有。”有時候甚至會讓自己十分難為情。
哥哥霸道、自己做什麼事都要插手,他吃了哪怕一點點虧,一定要出面找回來,弄得他這麼多年,連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都沒有。你哥太可怕了,他們都這麼說。
可在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也是哥哥。父親不用再提,母親最愛做的事,就是把對父親的怨恨和命運的不公掛在嘴邊,至死從未放下。只有哥哥,一心一意地為他。
但為什麼,哥哥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事?
羅橋仰起頭,望著窗外明亮亮的夜空。他要死了,唯一的親人就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了,永遠,永遠也見不到了……
羅橋猛地站起身,大步跑了出去。
孫建軍氣歸氣,他心大,也實在累得透了,和陳紀衡說不上兩句話就睡著了,呼嚕打得震天響。陳紀衡迷糊了好一陣才睡過去,似乎也就是剛合合眼的功夫,手機鈴聲響了。他一驚坐起,瞧一眼來電顯示,一顆心陡然沉了下去,定定神,按下接聽鍵。
孫建軍也醒了,揉揉眼睛,含糊不清地問:“幹什麼啊?”
陳紀衡示意他先別開口,好半天按斷電話,道:“明天,執行槍決。”
孫建軍一點睡意都沒有了,驚愕萬分:“這麼快?怎麼,怎麼會……”
陳紀衡無聲地搖搖頭。
正當這時,房門忽地被推開了,羅橋站在夜色裡,呼哧呼哧喘著氣:“我跟你們一起走。”
75
75、第 75 章 。。。
很久很久之後;網上有個帖子;歷數改革開放以來各地著名的涉黑集團首腦以及最終結局。帖子洋洋灑灑數萬言;可以說十分詳盡;有的甚至配以照片,在某綜合性論壇上引起極大轟動。
其中就有羅赫。
作者對他頗為惋惜;如果不是那位頭把交椅飲彈自盡,無法公審;不利於“懲惡揚善”的警世效果,也許羅赫還不至於被押赴刑場。
最後作者對羅赫終了一句評價:“是條漢子。”
這不只是作者的評價,幾年來S城以至於東北三省;道上的人一提到羅赫的名頭,仍要尊稱一聲羅老大,也要豎起大拇指,讚一句:“是條漢子。”
江湖上的人沒有書面的話語權,江湖上的人不動筆桿子,江湖上的人相信口口相傳,江湖上的人聽了別人的精彩描述,再添油加醋繼續講給另一些人。
當然,如果你就是當事人,或者認識當事人,那更具權威性,也更受歡迎。
張三丁就很受歡迎。
張三丁本名不叫張三丁,是因為他矮,所以道上人送外號張三丁,暗諷他有個給他戴綠帽子的媳婦。只是自從他無意中跟羅赫在獄中有了一段短短的交集之後,再沒人跟他叫張三丁了,他們愛做的事變成了請他喝酒,然後催著他說:“來來,當時咋回事?給講講,講講。”
張三丁酒足飯飽,虛榮心得到滿足,便會把以前講過無數次以後勢必還會再講無數次的故事重新又演繹一遍。既然是演繹,其中當然避免不了誇張修飾、講得神乎其神,引得聽眾無不瞠目結舌,擊節讚歎。
羅赫的最終歷程已經從慨然赴死,直至越獄未成,直至中途脫逃,直至找人替身,直至隱姓埋名逍遙法外。當然,人們更願意相信最後一種,然後七嘴八舌地猜測羅老大到底去了哪裡。張三丁乜著醉眼,笑嘻嘻地看他們自由發揮,天馬行空。
事實上,那幾天是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