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可能這輩人,從踏入高中起就已經算是踏入了半個社會,根本等不到上了大學吧。所以十六七歲就必須懂得寒暄冷暖,圓滑世故一些,才能過得舒服順遂,混得如魚得水。而張容在高中這個小社會中,已經學會了“交人不交心”。
張楊認為這樣不成,不是什麼好事兒,韓耀聽了他的擔憂卻說:“這樣兒沒錯,早晚得學會這一套,尤其現在社會這麼花花,咱兒子要是傻了吧唧的跟誰都交心,還不得讓人算計死千八百回麼。”
這麼一說,張楊倒覺得也對,他已經不是小崽子,是即將走向社會的男人,也應該學會這些事兒了。況且現在跟他們從前那會兒確實比不了,當年他也十六七歲到省城,人生地不熟就敢跟著韓耀走,當時的確也沒什麼壞人,世道也算是清清白白,正正經經;同樣的事情換了現在你再試試,誰敢?傻了吧唧站大街上不出三分鐘,興許就有人勾搭著把你賣了。
韓耀道:“不管咋的,兒子的心是好的,就可以了。”
張楊不禁嘆了口氣,說:“他不懂事的時候,我老盼他長大,現在真長大了,我又希望他總是以前那麼不大的一小點兒該多好……”
好在現實倒還沒有張楊想得那麼“現實”。第一學期末的家長會上,有一個環節是班裡同學們彼此形容第一學期留下的印象,學生中七嘴八舌說到張容的不少,都是講他性格好,做事兒特講究義氣,不摳門之類的,可見是跟他平時交好的男生們;居然還有一個女孩子主動舉手,說張容不講髒話特別好,開運動會啊打掃衛生啊從來不推卸,還很溫柔!當時全班鬨笑,吹口哨起鬨的此起彼伏,那女孩整張臉哄的就紅了。
張楊也忍不住樂了,看身旁的張容臉有些紅,同學的誇讚對兒子還是很受用,也並沒有他根據張容的描述所想象出的那麼不好相處,說到底都還是些意氣風發、活潑的大小夥子大姑娘,再如何不至於那麼圓滑,可能之前因為惦記兒子,所以想的多——而且沒想到張容都有人喜歡了!
張楊這次家長會開的特高興,不過最後還是警告張容:“不允許處物件,小小年紀扯那些個嬉皮的都不是好行為,知道不。”
張容不住點頭:“知道知道,我又不喜歡她。”
張容心理成長的同時,生理也在成長。他個頭在魁梧的北方人當中顯得不是很高,高一那年春節最後竄了一竄,一米七十多勉強夠用,距離韓耀的身高還差一個頭,倒是跟張楊差不多。他下巴上開始長出絨毛,最初始的鬍鬚,穿上學校的校服,翻領襯衫套毛背心,打領帶,配條長西褲,跟張楊走在街道邊,身影映照在玻璃櫥窗上,父子倆儼然是一般模樣。
所有家庭都一樣,孩子總有一天不再是孩子,他們一大,就把父母催老了。張容一上了高中,兩個父親為他操心的少,日子就過得飛快。歲月不著痕跡的流淌,說不準在意識不到的哪一瞬就無聲無息的將人打磨變了一點兒,當走的足夠久,猛然回頭才發覺,自己竟已經離年輕很遠很遠了。
張容高中二年級的某個早晨,韓耀起床洗漱,準備開車送兒子去學校,當對著鏡子梳頭時,無意間在髮旋附近發現了一根,白頭髮。
韓耀拿梳子的手當時就頓住動不了了。
韓耀使勁扒開頭髮貼著鏡子看那根閃著銀光的髮絲兒,大喊:‘張楊、張楊!你來!”
“啥事……”張楊迷糊的應了聲,趿拉著拖鞋走到洗手間門邊,靠著門框睡眼惺忪。
韓耀瞪大眼,難以置信的說:“我長了根兒白頭髮!”
張楊面無表情走過去分開韓耀濃密的頭髮,捏住一根稍微施力,拔下來扔進垃圾桶,看韓耀一副遭受沉重打擊的表情,手指在他頭皮上按揉了兩下,笑了起來:“哥兒們兒,你都四十歲大多了,又是抽菸又是喝酒的,現在才有白頭髮已經好不錯了,說明你身板足夠硬實。你以為你永葆二十啊?”
韓耀驀地怔了怔,半晌,頹然的喃喃道:“……我都要五十了?”
張楊說完也愣了,沒想到韓耀這麼在乎,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話說得不好聽,戳的他哥難受了。他摸摸韓耀的臉頰,笑道:“哎,歲數歸歲數,哥們兒你可不老,你看看顧青,三十大多就謝頂了吧,以前年輕時候想不到現在會這樣吧。你跟他站一起,他比你老多了。”
韓耀扭頭端詳鏡子裡的自己,上下左右瞄了半天,心情順遂了些,道:“……可也是,我跟他比,那肯定是他老,前兩年還配了副眼鏡帶上了,四眼子。”
餐桌邊,張容揹著書包大口小口解決碗裡的肉末稀飯,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