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乎已衝到喉嚨口了。她知道李、白此來,也許決定著她的命運,因為她曾聽黃紹竑說過,李宗仁不同意他們的結合。但黃紹竑依然熱戀著她,態度還很堅決,她想,大概是李宗仁讓步了,今天特意登艇,表示同意他們的婚事,她不過是個平常的弱女子,當省長夫人,督軍太太,她不敢有此奢望,只想能侍奉在黃紹竑面前便感到滿足了,便是當個最低賤的姨太太,她也毫無怨言,因為她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哪個當大官的不有三妻四妾,她給黃紹竑當姨太太又礙著李宗仁他們什麼呢?如果命中註定,她連當個姨太太的資格也沒有的話,她也只能哀嘆自己命苦,但卻希望她的小艇能有個停泊的地方,黃紹竑在南寧時,她的小艇便泊在這裡,他到柳州、桂林才梧州時,她就把自己的小艇劃去,橫直哪個城市也有條河,便有她泊岸棲身之所,他想她時,照樣可以到艇上住住,這樣又礙著他們什麼呢?難道天下之大,江河之多,連她泊一隻小艇的地方也沒有嗎?
“季寬準備結婚了,新婦是南寧城內的蔡小姐,黃、蔡兩家已經報聘納彩,只待他出巡迴來便完婚。他讓我們來轉告你,請你馬上離開南寧,這是給你的一千塊銀毫,也足夠你生活一輩子的了!”
白崇禧的話說得平淡無奇,彷彿一個房主在打發一個離店的房客。水嬌只感到頭上一聲炸雷轟響,傾刻間她和她的小艇被炸得四分五裂,她愣了好久,說不出話來。李、白已經起身離艇,只留下那隻脹鼓鼓的毛藍官布鎖口袋——那裡裝著他們帶來送她的一千塊錢。她一下過去抱起那袋銀錢,猛地衝出艙口,向已經登岸的李、白大喊道:
“我不要你們的錢!”
她拉開那袋子口,使勁一甩,白花花的一片銀毫紛紛落在水面上,象下了一陣銀色的冰雹似的。李宗仁和白崇禧佇立在江岸上,看得目瞪口呆。白崇禧隨即惡狠狠地對那兩名目擊者——侍立的便衣衛士命令道:
“今天,這裡發生的一切,不準向黃民政長透露半個字,違者殺頭!”
“是!”那兩名便衣衛士垂手恭立,不敢看李、白的臉。
黃紹竑來去匆匆,到幾個縣裡跑了一趟、撤了一個他認為不稱職的縣長,剛好十天,他便趕回南寧。一回來,他便迫不及待地趕到江灣的岸邊,去會水嬌。可是江灣裡空蕩蕩的,並沒水嬌的小艇,只有幾隻羽毛晶藍的翠鳥歇在蘆葦上,發出一串不祥的叫聲——“冷啾啾”——岸上那兩名忠於職守的便衣衛士仍侍衛在那裡。黃紹竑感到好生奇怪,忙問那便衣衛士:
“艇呢?”
便衣衛士惶恐地答道:“夫人說要獨自駕艇出去走走,已去了一個星期了,還未見歸來。”
黃紹竑覺得不妙,又道:“她走時對你們有何吩咐?”
“賞了我們各人十塊光洋,留下個小包要我們面交民政長。”便衣衛士忙將一隻用紅綢包著的小包呈到黃紹竑面前。
黃紹竑急忙開啟小包一看,只見全是他送給水嬌的名貴首飾,他明白了一切,急忙跑到碼頭上,匆匆登上他的大鵬座艦,命令艦長:
“升火啟錨,到梧州去!”
艦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又不敢問,只得傳令升火啟錨,將艦往下游開去。黃紹竑佇立在甲板上,一雙冷峻的眼睛象搜尋敵情目標一樣,掃視著江面。可是,只見江水翻滾,偶爾有一兩艘來去的航船,江面寂寥,並不見他要尋找的那篷頂有一條木龍的小艇。大鵬艦走了一夜,天亮時下了個急灘,灘水湍急,銀浪嘩嘩,駛過急灘,水勢平緩,大河在這裡拐了個鐮刀彎。黃紹竑猛地發現,灣裡的一堆突兀的亂石旁,有一個什麼東西在浮動。他忙從艦長脖子上取下望遠鏡,一看,心不由猛地往下一沉,那竟是一段丈餘長的木雕龍,木龍身上飾以彩色的漆。他即令艦長放筏子去取來。一會兒,兩名水兵划著筏子將那段木雕的龍取了回來,黃紹竑雙手緊緊地抱住那木龍,從頭撫摸到尾,又從尾撫摸到頭,兩行淚水,從他那一雙冷冽的眼眶中湧出來,順著木龍的身子,緩緩地流著、流著……
第三十回 揮師南路 俞作柏兵圍高州府 侈談革命 汪精衛屈駕梧州城
卻說廖仲愷遇刺身死後,李濟深接電報由南寧匆匆趕回廣州,蔣介石和汪精衛已經控制了局勢。胡漢民由於受到廖案的牽連,被迫出國考察。粵軍總司令許崇智則被蔣介石派黃埔學生包圍於東山公館,旋被勒令下野,交出兵權,被送往上海“休養”去了。逐走胡、許,蔣介石在廣州軍政界的地位便扶搖直上,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而此時正盤踞東江的陳炯明,眼看廣州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