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可是她對食物的喜愛永遠也無法轉化為規律的飲食。一日三餐無法解決她的飢餓;她的飢餓是貪婪和反覆無常的。她一天會餓十次、二十次、五十次,餓的時候她會急需食物,但只要吃幾口東西她就飽了,一旦飢餓感消失,食物就又會變成一樣與她無關的東西。埃米琳胖胖的軀體是靠永遠裝滿口袋的麵包和葡萄乾維持的,這是一頓便攜的大餐,只要她想,隨時隨地都可以吃上一口。只有需要補充口袋裡的食物時,她才會來到飯桌旁,裝滿口袋後她就會離開去懶洋洋地靠在爐火邊,或是躺在田間的某個地方。
她的姐姐相當不同。艾德琳瘦得像一根電線,膝蓋和手肘就像是打在電線上的結。她維持生命的能量和其他人不一樣。她不吃飯。從來沒人見她吃過東西:就跟永動機上的輪子一樣,她是一個閉合電路,靠某些不可思議的內在能量驅動。不過,永遠轉動的輪子純屬虛構,當夫人在早晨注意到前一晚盛著一片醃豬腿的盤子空了,或是一塊夾著肉的麵包不見了,她便嘆嘆氣,猜到了它們的去向。為什麼她的兩個女孩不願意像正常孩子一樣從盤子裡吃東西?
假如她年輕一點,或許她能做得更好。或者,如果只有一個孩子而非兩個,情況也會好些。但是安吉菲爾德家族的血脈裡蘊含著一種任何兒童食品和嚴格的規矩都無法改寫的遺傳密碼。夫人不願意承認這點;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試圖不去考慮它,但最終她還是意識到了。這對雙胞胎很古怪,毫無疑問。她們怪透了,她們的核心就是非常古怪的。
例如,她們說話的方式。她可以透過廚房的窗戶看見她們,一對模糊的身影,她們的嘴巴動了十九、二十下。當她們走近宅子時,她聽見嗡嗡的低語。接著她們走進來,不說話了。〃大聲地說!〃她總是這樣告訴她們。但是她正逐漸變聾,她們則很害羞;她們的談話是說給她們自己聽的,不是為了別人。〃別傻了。〃當迪格告訴夫人女孩子們不能正常說話時,她總是這樣回答,〃她們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問題。〃
直到一個冬日,她才意識到這點。有一次,兩個女孩都在屋裡;艾德琳在埃米琳的勸導下,待在淋不到雨的溫暖爐火邊。通常,夫人都猶如生活在一片模糊的霧氣中;但這天,她卻有幸視力格外好,聽覺也十分靈敏,當她經過會客室的門口,聽見她們的聲音,便停下腳步。聲音在兩人間來回傳遞,就像網球比賽裡的球;聲音讓她們微笑、大笑、互相怨恨地瞥視對方。她們的聲音刺耳地拔高,又突然低聲耳語。隔著任何距離,你都會以為這是兩個正常孩子之間活潑、隨意的閒聊。但是夫人的心卻往下一沉。因為她聽到的不是尋常語言。不是英語,也不是法語,喬治·瑪蒂爾德活著時,夫人就聽慣了法語,如今查理也依舊用法語和伊莎貝拉說話。約翰是對的。雙胞胎不能正常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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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節:花園(3)
明白這點所帶來的震驚讓她站在門口呆住了。正如有時事情發展的狀況,一個啟示會開啟通往另一個啟示的大門。壁爐架上的鐘響了,像往常一樣,鍾玻璃下面的機械裝置會從鍾殼內送出一隻小鳥,它機械地拍著翅膀繞上一圈後,又從鍾殼的另一面縮回去。兩個女孩剛聽到鐘響了一聲,便抬頭看鐘。兩雙睜得大大的綠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小鳥隨著鐘鳴轉圈,揚起翅膀,放下翅膀,又揚起翅膀,放下翅膀。
她們凝視的目光中沒有什麼特別非人的冷酷無情。只是孩子望著運動的無生命物體。但是這種凝視卻使夫人徹底呆掉了。因為當她責怪、呵斥或勸告她們時,她們正是這樣看著她的。
她想,她們沒有把我當成活人。她們不知道除了她們自己,別人也是活的生命。
正是因為她的善良,她才沒有覺得她們很可怕。相反,她還為她們惋惜。
她們該是多麼孤獨啊。非常非常孤獨。
她在門口轉身,慢慢地走開。
從那天起,夫人改變了自己的期望。規律的吃飯時間和洗澡時間,週日去教堂,兩個乖巧的正常孩子:所有這些夢想都被拋到窗外。她現在只有一項工作,就是保證兩個女孩的安全。
反覆思考後,她認為自己明白了情況為何如此。雙胞胎,總是在一起,總是兩個人在一起。假如在她們的世界裡,二人行是正常的,那麼其他獨自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成雙結對的人在她們看來是什麼樣的呢?我們看上去一定像是殘缺的一半,夫人想到。她記起一個詞,一個在當時顯得很奇怪的詞,意思是〃失去部分身體的人〃……Amputee。這就是她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