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整個拽進懷裡,緊緊擁著,良久才極低地嘆了口氣:“剛才是我不對,那些話不是有心的。不准你往心裡記,聽見了麼?”程慕言任他擁抱著,並不做聲,只是手臂緩緩纏上他的腰。宋致白一手輕輕撫摩著他肩膀,又道:“可是你也不能有事瞞著我。咱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好到這個地步,有什麼話不能和我說?不管遇到什麼事情,要記得我總是一心為你好的。”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且情直意壯。因為在他想來,即便自己有瞞他哄他的時候,也真是實心為他好的,無論他能不能理解。程慕言埋在他頸窩裡的臉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到底沒有開口。宋致白也沉默了一會兒,才忽然低聲道:“……慕言,我真是一心想對你好的。”
“我知道。”隔了許久,才聽見他微帶哽咽的迴音,緩緩如線纏在宋致白的頸子上:“我也是。”宋致白不禁笑了一聲:“傻孩子。”便伸手捧起他的臉,低頭在他眼睛上輕輕吻了吻:“……以後再不這樣了。”程慕言“嗯”了一聲,也低聲重複著:“再不這樣了。”
第 29 章
一句“再不這樣了”, 彷彿歐洲小國間簽下的彼此世代友好的外交協議;這夜過後,兩人都小心翼翼剋制住各自的脾氣。宋致白像是要補償那晚的口不擇言,自此每句話出口前,都先要在心裡詳細審定;程慕言的態度也恢復了往日的溫順,只是更沉默了一些。一切都體貼溫柔,似乎又回到最初相好的時候。然而這日宋致白在公司裡忙中透口氣,想起程慕言來,卻不覺暗自氣悶:“相敬如賓”是中國傳統家庭的理想狀態,他受的卻是新式理念的影響,深知西方那句名言:“感情好的夫妻都是愛吵嘴的”。倒是自己母親到了最後幾年,對丈夫冷淡地敷衍、痛恨到鄙夷,連嘴也不屑與他吵——想至此,他卻暗自辛酸地微微笑了:自己竟已往“老夫老妻”的路子上想了。
回首一算,和這個人已好了將近四年。從異鄉回故鄉,自戰亂到和平。每一天都是與他在一起。就為了這個,自己也該珍惜他,格外對他好一點兒。
他望著窗外綠濃婆娑的梧桐,預備今晚回家後再與他好好談一談,把心裡的癥結都解開。
孰知這決心卻最終沒落到底。他趁午飯的機會,在就近的西餐館裡約見了戴銘誠,把準備好的一筆款子給他,只說是戴夫人投資的紅利。戴銘誠看了數目吃驚,不肯收下,宋致白只笑道:“也不是給你的,少替嫂夫人做主張。”戴銘誠望著那筆錢,唯有搖頭苦笑:“你這種人雖是禍國殃民,可真是哪朝哪代也少不了,也倒不了!”
兩人喝著咖啡,聊了幾句最近形勢,說起對於準備中的軍事行動,高層實權派中倒有不少十分期待,宋致白笑道:“看來國事一如商場,分贓不均,難免拆夥內訌。”戴銘誠道:“你別胡說,奸商做久了,真是看什麼都是盤算生意經——其實我倒不支援真打。從鴉片戰爭到現在一百多年了,我們跟英國人打,跟八國聯軍打,跟北洋軍閥打,又跟日本人打!還沒打夠麼?好容易二戰完了,大家喘口氣,歐美都在忙著‘戰後復興’,中國倒又關起門來自己打!到時多少沒死在日本人手裡的名將功臣,只怕又要死在自己人手裡。”
宋致白玩笑道:“虧你還是黨國的忠臣干將,專司特務工作,現在倒口口聲聲的‘自己人’,簡直像是被□的宣傳‘赤化’了!若都像戴二公子,只怕戰事未起,黨國便要自毀長城。”戴銘誠笑罵了一句,又嘆道:“到今天是‘運籌皆賴高位,成敗唯聽天意’。職責所繫,我也只能恪盡職守。”說至此他似乎遲疑了下,方才道:“不過我那邊最近倒是在關注幾個學校,特別是央大,一些左傾分子在師生裡暗中聯絡,陰謀活動。”宋致白吃了一驚,脫口問道:“——什麼意思?”戴銘誠不答,只是眼望著跟前的咖啡杯,淡淡道:“年輕人衝動,容易受激進論調的蠱惑。都是風華正茂,大好前程,可別一失足成千古恨。”說完別有深意地瞥了眼宋致白,一笑道:“當然,我也不過是提個醒。”
宋致白情知以戴銘誠的性格,話說到這地步絕非“提醒”這麼簡單,又想到那日程慕言遮遮掩掩的俄文書,心裡一沉,轉身便燒上來把怒火。他勉強和戴銘誠告別,回到公司把手頭急務了結,便急衝衝趕回家裡。柳媽迎上來接衣服,宋致白撞臉問道:“他呢?”柳媽見他氣色不正,垂目低聲道:“今早大少爺一走,程少爺就出去了,中午也沒回來。”宋致白臉色更是陰沉,二話不說直奔樓上書房。西牆上立著兩排齊牆高的書櫃,裡頭除了宋致白的一些商學實用典籍和檔案,都是程慕言平時看的理論書和文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