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一點,不要磨蹭。這一段女主角就只有一個動作,沒有臺詞的,路先生這不算為難你。”
小助理無奈,只好避開汪少梵催促意味濃厚的目光,三步並作兩步爬上舞臺去,站在始終低著頭不吭聲的顧修齊身邊。
不管臺上的人是誰,跟自己有沒有牽連,汪少梵很快就憑著職業素養重新進入了導演的角色:“再往右邊跨一步……好,就這裡。現在你轉身面對他,一會兒我說開始,你就用力推他一把,要讓他摔倒在地上。”
小助理驚訝了,一張俏臉迅速變得通紅:“這……這我怎麼做得出來?”
“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不過是配合一下,做個動作而已。”路程被這種節外生枝的小事情弄得更加暴躁,連說話也跟著不客氣了。
沈洛冷眼旁觀,竟發現路程的一句話能給汪少梵帶來始料未及的巨大壓力,逼得他不得不再度開口訓斥自己最親近的助理:“你最好快一點,別浪費大家的時間……否則明天起你就可以不用做了。”
這還了得,不過用力推一把的事情,轉眼就牽扯到飯碗上去了。小助理咬著嘴唇點一點頭,汪少梵說了聲“開始”,顧修齊順勢倒在地上,然後按著劇本的安排緩緩抬眼……
路程的不滿一下子衝破了臨界點,突然從第三排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臺前去:“顧修齊你識不識字啊!我在本子裡寫的是什麼,好像是讓你悲憤的吧!你這是什麼?死魚眼嗎?”
顧修齊恐怕是被吼了大半天了,人都懶得從地上站起來,扭過頭就對上了路程的眼睛:“我還要怎麼悲憤啊,你覺得這不是悲憤……難道這是興奮?!”
汪少梵自己的火氣被路程搶先一步發出來了,只好站起身來放緩了語氣:“不是說你情緒不對,是你情緒不夠深入。我跟你說啊,根本就不需要行家來看,這隻要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你只是在表演‘悲憤’。什麼都是浮於表面的,裡面的那個人,真實的人……其實根本就沒有領會什麼叫‘悲憤’。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顧修齊心裡其實清楚得很,聞言也只能點頭,神色裡盡是疲乏,像是被抽乾了原本就不怎麼旺盛的生命力。
汪少梵與路程對視了一眼,回過頭又看看正準備撐地站起來的顧修齊,終於嘆了口氣:“算了,今天就這樣吧。你回去再琢磨琢磨這一幕,我們明天接著試。”
路程之前爆發的時候,順手就把搭在自己手上的一件外套扔在了臺邊。看他佇立不動的樣子,大概又忘記有這麼回事了,沈洛只好自己走上前去撿起來,並在那米白色的衣料上用力拍打,希望能弄掉點灰塵。
就在顧修齊走下那幾節木質臺階的時候,路程驟然從沉寂狀態中醒了過來,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顧修齊的領子:“我來提醒你什麼是悲憤……你還記不記得那年你去上海?第一次到那兒去,人生地不熟的,找到了羅祈衡倒看到他親親熱熱摟著別人,吻得不亦樂乎……記得麼,那就是悲憤。那才是真正的悲憤!”
在沈洛的印象裡,羅祈衡這三個字是最不能在顧修齊面前提及的。路程犯了忌,而且還是貼在顧修齊耳邊說的,聲音又低語速又快,連沈洛聽著都像一劑不顧後果的針劑。至於這是興奮劑還是毒藥,那就只有顧修齊自己才能明白了。
事實上,這幾句話的效果確實出乎意料地明顯。顧修齊怔了一下,立刻揚聲叫住了正要離開的汪少梵和助理:“導演!等一下!”
汪少梵回過頭來,暗中的一雙眸子似是閃著微光。
“我還想再嘗試一下,最後一次。”
……
次日,仍在這個略顯古舊的舞臺上。
李淳被怒火中燒的妻子推了一把,因為自己神思恍惚,竟然就這麼跌坐在地上。
區區幾秒恍然就是好幾個世紀,時間在剎那間黏稠靜止了,只有李淳緩緩抬起的一雙墨眸是鮮活的。那眼睛裡漸次滾過悲憤、不甘,最後卻在妻子的啜泣中被軟化了,迫不得已透出些許勉為其難的歉疚來。
“……對不起。”
方才跌坐在地的時候,怒意勃發使李淳顯得光芒耀目;可現在他掙扎著站起來了,要低下頭才能與妻子對視了,整個氣勢卻偃旗息鼓了,轉眼又成了那場絢爛□之前的窩囊職員,絲毫未變。
妻子劇烈地抽噎著,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因而聽上去斷斷續續,有種說不出的、歇斯底里的恐怖:“你……你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呢,你有……有什麼資格說對不起?!那個人,他是不可能愛你的,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