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所有的一切,都起源於那個陰冷的冬夜裡,來自顧修齊父母的一個電話。
南方記得很清楚,那時候路程剛拿到一個分量頗重的年度短篇小說金獎,而且還成了幾十年來第一個獲得此項殊榮的非美籍作者。饒他性子再淡,總也希望在最擅長的領域裡得到世人的承認,所以嘴上雖然不說,行動上還是能看出興奮來的。
獎金照例是匯過來的,路程還是不願意出面領獎。南方那天一回到公寓就看到滿桌的熱菜,其中包括價值不菲的小牛肉和一整條金黃酥脆的松鼠鱖魚。那是隆冬十二月的羅德島,並不是中國哪一個瀕臨淡水水域的城市,他甚至想不出他們的生活區域內哪裡能買得到鱖魚。路程捧著本厚厚的精裝硬皮書坐在桌邊,見他回來了便迎上去吻他,然後把他摁到椅子上,命令他嚐嚐那條來之不易的魚。
南方一邊吃一邊問,這才知道具體的原委:路程估計著最近會得到那筆相對豐厚的獎金,就預支了一部分給中國超市的老闆,託他務必想辦法買一條像樣的淡水魚來。南方喜歡吃淡水魚,尤其是肉質細嫩的品種,可平日裡就算路程願意燒給他吃,附近買到的也大多隻能是鹹腥粗糙的海魚。
至於這條七十美元買來的鱖魚味道如何,那就只有哭笑不得、心裡卻按捺不住甜蜜的南方才知道了。
到了晚上,南方從包裡拿出事先買好的一瓶酒來,拉著路程到臥室裡慢慢慶祝。兩個人心情都不錯,先做了一回,然後誰都懶得穿衣服,卷在被子裡喝著酒聊著天,順手在枕邊人身上摸來摸去,真是心曠神怡的夜晚。
路程趴在枕頭上,讓他自己拿酒杯都懶得動,只等著南方時不時餵給他一口。作為福利,南方一直用手摩挲著他的背,視線被羽絨被阻斷,但這並不影響他享受那一大片面板的觸感。路程是不喜歡室外運動的,一身皮肉養得很精細,尤其是背。肌肉的線條拉得極流暢,看著光潔白皙,撫上去能讓人想起上好絲絨。這向來是南方愛不釋手的部位,為此時常把他翻過來細細撫摸,甘願給他喂這個喂那個,或者代勞別的什麼事情。
那天南方去買酒的時候,正好看到店裡進了一種新鮮貨,酒瓶不是標準規格的,圓圓胖胖,裡頭的酒液泛著淡淡的藍色。因為看著好玩兒而買回來,喝著喝著卻很快見了底,胃裡也不見得多麼舒服。既然如此,南方就掀了被子起身,打算去廚房衝一壺熱飲拿進來。
路程看到他就這麼裸著下床,自己想想都冷得慌,趕緊把床上壓著的大衣拎起來,自後面整個擁在他身上,然後才拍拍他的腰示意他可以去了。南方回頭瞧他一眼,又忍不住給他掖好了被子才走,兩個人黏得簡直令人髮指。
正因為他們在布朗過得辛苦,路程在佈置家裡給自己的那棟房子時就根本不顧忌花費了,反正自畢業起他就可以動用歸在他名下的財產,現在問路銜借的到時候立刻就能歸還。想到他訂購的那條澳毛地毯,還有到時候南方赤腳在上面踩來踩去的樣子,路程在接過杯子時笑得異常溫柔,勾得南方都把持不住了,低下頭來親了親他的額頭。
那要命的手機鈴聲就是這時響起來的。路程接電話從不避開南方,於是他也一起看到了螢幕上的一長串數字,竟是個國內的座機。除了家裡,路程想不出還有哪臺座機有可能撥通他的手機,於是十分疑惑地接了起來,聽到那端自報家門後竟立刻坐直了身子:“……伯母您好。您,您先別哭,有事慢慢說。”
那場景其實挺荒謬的,路程變得完全不像平日那個倨傲慵然的路程,一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分一分冷下去,眼裡是說不出的幽暗。南方捏著路程那個杯子的手柄把它順過來,跟玻璃壺一起安頓在床頭櫃上,然後靜靜地在床沿上坐下來,握住路程的手。
要不是深知路程待他的坦誠,南方簡直要懷疑那聲“伯母”喊的是未來的丈母孃。一分多鐘以後,那邊夾雜著啜泣的敘述逐漸平息下來,路程也沉默了良久,最後答應下來立刻回國,並承諾“一定會盡力而為,讓他好好地回到您和伯父身邊”。
手心裡路程的指尖都已經涼了,半點生氣都沒有,握得南方自己都心慌。幸好路程很快就緩了過來,一把拽過他壓進自己懷裡,連續幾次深呼吸後才開口道:“顧修齊……一個星期裡自殺了三回了,他媽媽讓我去上海找他,無論如何把他活著帶回家。”
南方也嚇了一跳,頓住半天才想起要擁緊他,急急發問:“顧修齊不是在北京讀書嗎?這年還沒過呢,怎麼就跑到上海去了?還是……他在上海有親戚?有朋友?”
“不,只是羅祈衡忽然不辭而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