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嘶吼著,將石心安從周錦嵐懷裡搶了出來。
“安兒,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琅嬛啊…”琅嬛抱著懷裡的孩子,不住地前後搖晃著身體,像是在哄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你又在跟我開玩笑了,對不對?這一點都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你快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石淵爬了過來,他跪坐在琅嬛身後,瞪大了雙眼看著琅嬛絕望而無助地搖著懷裡小小的、再也不會笑,再也不會鬧的身體,僵在了原地。
“我們別玩了,別玩了好不好…我們、我們不是說好,要帶你孃親一起去滄州的嗎?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比京城還好的滄州是什麼樣兒嗎?你不是還說…你不是還說要跟著我學寫字的嗎?我教你,我現在就教你!所以你醒醒…你快點醒醒…安兒…我求你醒醒啊…”
“琅嬛…別這樣,安兒已經走了…”石淵低著頭,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將一隻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肩。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還那麼小,還那麼單純…他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他怎麼能死…他怎麼能死——!”
“琅嬛,求你了…別這樣…別讓他走得不安生…別…”石淵眼裡的淚終於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滾落下來。他一把將面前的人抱住,臉頰貼著臉頰。
“安兒…安兒…”琅嬛依舊不知疲倦地哭著孩子的名字,淚水順著他絕美的臉龐不住地往下傾瀉著,似是要衝刷掉他此時所有的怨恨與悲憤。
此時,漫天的火光在他們身後肆無忌憚的燒著,厚重的濃煙在他們頭上一浪蓋過一浪地翻湧著,帶著火星的熱浪彷彿要把人心也融化掉。
周錦嵐抬頭,望著沒有一絲星光的夜。石府別院上空,那沖天的黑煙直上雲霄,彷彿是一場通天的葬禮,直要把人間失去親人的無邊淒涼與怨憤傳達到天上。
盈盈火光的映照下,他彷彿在雲端看到了石心安那飽含著促狹的笑臉,看到了他小小的身影在小溪邊靈巧地撲住一條又一條小魚,看到了他懷裡抱著魚桶哭得傷心欲絕地喊“孃親”…
是啊,他還那麼小,卻已經看盡了世態的炎涼;他又是那麼乖,卻飽嘗過了人間的摧折。他還沒來得及吃幾頓飽飯,他還沒來得及接觸泛著書香的私塾,他還沒親眼見過那個遙遠而美好的滄州…他,他怎麼能死呢?真正要死的人,又怎會輪到他呢?
“安兒——!”琅嬛一聲仰天的長嘯,帶著無盡的絕望,帶著無限的蒼涼,刺耳而尖利地,久久迴盪在夜空裡,迴盪在層層疊疊的黑雲之後。
火勢在肆無忌憚地蔓延著,燒過了石府別院的後院前廳,開始向著整條大街的房屋侵蝕。越來越多的人衝出家門趕來救火,鍋、碗、碟、盆…能夠派上用場的器具全部用上。空氣中潮溼的焦味肆意遊走,婦女老幼逃脫時的叫聲、哭聲喊成一片…方才還空蕩蕩的大街彷彿在一瞬間喧鬧起來,似是擁擠了成百上千人的廟會。
天快矇矇亮的時候,火勢漸漸滅了。與大火一同沒了的,還有這整整一條老街。一時間,人們哭天搶地的叫喊聲在耳邊此起彼伏。
人們聲嘶力竭地吶喊著,“屋子沒了,什麼都沒了…”更有甚者,連家人也沒了。
周錦嵐默默地看著這副人間慘劇,恍惚覺得,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石淵似乎是真傻了,一直呆坐在原地抱著琅嬛,一言未發。
琅嬛在一旁哭累了,也喊累了,卻一直抱著孩子不肯撒手。可最終,是他打破了沉默:
“周公子,你以後都不用來別院了…這裡容不下你…”他的聲音已經完全嘶啞,說話聲只剩下了氣流劃過口腔的聲音。
“什…什麼?”
“你難道還不明白麼?這一切的事情都是誰幹的,這些孽,都是誰造的…”
“琅嬛,夠了…”石淵終於微微動了動唇,仍是一臉的無波無緒。
“不,我要說!”琅嬛推開石淵,忽然站了起來,雙眼死死地瞪著周錦嵐,好像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我告訴你,是當朝宰相,是你的父親大人!”
“琅嬛!”石淵吼出了聲,也跟著站了起來,試圖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是你的父親!是他們那些貪贓枉法的狗官!是他們想盡了法子圈地撈錢,才會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我們不肯搬出去,他們便放火燒宅子!而你,你卻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知道,依舊清閒的過著你的日子——你簡直就不配為人!”
“啪”!石淵想也沒想,抬手扇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