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將這個蒼白的畫卷點亮。
突然之間,繁華落盡,唯君依舊。
我想,我這一生,從這一刻便輸掉了。
我不知道畫中的人是誰,我也不問,不敢,更是不能。
身為太子,我很清楚,有些東西,只能在心裡幻想著,渴望著,直到再也無法忍受而寂寞地死去為止。
之後,父皇讓我去濰城。
濰城常常被朝中的大臣提起,自然不是因為這個地方多麼動亂,相反,這裡從未出現過饑荒、水患或者病疫,對許多百姓來說,是極好的安生之所。
但是對於朝中達成來說,這裡確是真的虎狼之地,只因為我那個傳說中的皇叔在這裡。每隔幾日父皇便會扔掉一些摺子,都是彈劾這位皇叔的,好像除了父皇自己,誰都覺得這位皇叔包藏禍心。
我一直不知道父皇為什麼會如此縱容這個皇叔,母后說,父皇是一位完美的皇帝,唯有留下皇叔這一點,會讓他滿盤皆輸。
或許母后說的有理,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古坐上那個位置的,哪一個不是把心底的柔軟磨盡了的。
可是嫻貴妃卻說,若非皇叔,絕不會有今日的父皇,若想這天下太平,便決不可妄動皇叔分毫。
不管大臣還是母后或者嫻貴妃,把這位皇叔形容得如何如狼似虎,對我來說,也不過只是一個名字,遙不可及。
第一次出宮外巡,母后為我備了許多東西,但父皇,只給了我一個小木罐子。
極其普通的一個木頭做的罐子,做工粗糙,連雕花都沒有,卻用豔紅的雲緞包著,顯得不倫不類。開啟,是空的。
父皇說,讓我把盒子轉交皇叔,拜託給他帶一點桃花梅子回來。
頓了一下,父皇又加了一句,若是皇叔拒絕,便告訴他,自己近來胃口不好,不要多的,只要一罐子就滿足了。
這件事父皇私下給我說的,語氣極為委婉,以一個帝王的身份來說,近乎卑微了。相比於父皇的委託,我更好奇那桃花梅子是什麼味道,讓父皇做到如此。
出行的時候雖然是初春,但是平都還是下了一場雪。
父皇站在宮門口送我,在我即將踏上馬車前,父皇突然小聲叮囑道,你皇叔來信,說後院的桃花開了,你定要記得去看。
我低著頭答應,不敢抬頭看。
我想父皇一定不知道,這一句話,他說的,嫉妒又悲傷。
越往南,天氣越暖。
到了濰城的時候,貂毛的大氅已經用不上了,幸好母后早有準備,備好了湖綠的春衫,看著頗有生氣。
按照規矩,皇叔是開了城門來接的。
聽到下人報了,掀開轎門,一抬頭,便看到那個人。
高頭大馬,銀甲輝輝,眉目之間那般張揚的戾氣,壓也壓不住。
一瞬間,我聽到有東西在心底剝落的聲音,好像所有在平都的雪地裡錯過的□,剎那間都從心底湧了出來。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你避無可避的劫數。
我不知道我們對視了多久,或許只有幾秒鐘,或許有一輩子那麼長。最後,身邊的隨從提醒我,才慌忙行禮。之後繁瑣的禮節都免了許多,隨行的禮官早就接了父皇的暗示,說是皇叔隨性慣了,莫要添麻煩。
整個過程之中我都渾渾噩噩,皇叔言行之間都是按照禮數來,恪守本分也極為生分。唯有至始至終,從不逃避對視的目光,坦然看著,目光清冷。
最後離開之前,皇叔突然對我說,記得父皇年輕時,也有一件湖綠的衫子,我穿著,很像父皇。
我想母后為我準備這件衣服的時候,也許就是抱著讓皇叔念及故人的心思,突然之間,我便很想換一件衣裳,一件穿起來,不再像父皇的衣裳。
之後我便開始想,大概皇叔眼裡看著的,不是我。
就像父皇叮囑我的那些話,也不是對我說的一樣。
接下來都是例行的行程,三日後才得了空,想著父皇的囑咐,忙打發了下人,親自抱著木罐子去找皇叔。
皇叔在後院,下人都在院外候著,讓我單獨進去。
此時,方才想起父皇說皇叔院裡的桃花開了,不知那讓父皇念念不忘的桃花,該是如何景色?
抱著木罐子進了院子,原本以為會有滿院的桃花,缺不了入眼的唯有一座小亭,一方小池,臨池一株桃花,花開灼灼。
皇叔站在桃花下,手上拿著斧子,看著我也不招手,也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