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田師爺湊過頭,迫不及待發問。
“比從前好了不少。”樓先生放下筆,抿一口茶,長長吐出一口氣。天下風雲變幻,皇帝家日子不好過,連帶的底下大夥兒都沒有好果子吃。這兩年時局混沌,西北道上不好混,綠林裡各家都有些捉襟見肘。好在嘯然寨先前同洛雲放合作,滅了落雁城周圍的其他寨子,光這一項就收穫不少,過個滿嘴流油的肥年不在話下,“可要是算上今後那件事,那就只是杯水車薪。不管是人、錢、物,還是馬匹、糧草、鐵器,都遠遠不夠。一旦……還有損耗……”
說到底還是兩個字——沒錢。
田師爺坐回座上,鬱悶地埋頭抽大煙,渾濁的小眼睛看看燕嘯又看看三當家:“再想想辦法?”
三當家苦笑:“軍資糧草對朝廷來說都是個大支出。國庫空虛,鬧得邊疆大營斷糧斷炊的事歷來發生過不少。”
“朝廷尚且如此,何況我們一群山匪草寇。”轉頭望了望半邊面孔隱在暗影裡的燕嘯,三當家語氣低緩:“這事光靠我們自己怕是不行。單人力這一項,就差得太遠。可是再多就招眼了。嘯聚山林,結黨成群,一個不好就是意圖謀反的大罪,我們擔待不起。最好還是以官軍的名義來,我們的人混跡其中,徐徐圖之,這樣才能有施展的餘地。”
“同官府合作,說到底,我們還是得拉緊洛雲放。”始終沉默聆聽的燕嘯點點頭,神色堅毅,“這事得抓緊。”
否則,就怕來不及……
“也不非得是他……”田師爺弱弱出聲,“梧州的顧重玖我們也可以派人……”人家還有個妹子,雙十年華,還未婚配。滿西北都說那姑娘膀大腰圓,一看便知好生養。
不等他說完,燕嘯長身而起,開啟緊閉的房門,邁步向外走去。天幕低垂,星斗明滅,清涼的山風吹得鬢邊髮絲飛揚。他抬手衝屋內搖了搖:語氣篤定:“洛雲放是最好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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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屏州民間有分送月餅的習俗。督軍府門前一早大排長龍,州內各衙門和地方士紳紛紛借物傳情以示孝心。一個個刻嫦娥描金漆的食盒鋪得堆山填海,洛家兄弟倆不必吃飯,光啃月餅就能捱到後年臘八。
百忙之中,賀鳴不忘抽空扒著門框偷看,人來人往貴客如雲,看穿著打扮沒有一個是龍吟山下來的。徹徹底底長舒一口氣,我的佛祖我的天爺,燕嘯可算消停了。
入夜城中開了燈會。今年年景好,北邊蠻子少來一回,屏州家家戶戶少挨一遭罪。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論聲勢比過年還喧鬧幾分。
早在月初,矮矮胖胖的屏州知州就腆著大肚子親自過府邀洛督軍登樓賞燈。洛雲放一如既往冷著臉一口回絕。他也不惱,笑眯眯誇讚:“不愧是大家出身,好啊,真好……”
滿屏州都知道這位洛督軍自律甚嚴,起臥定時,三餐有度。何時洗漱何時用膳何時熄燈,一概皆有準。平日除了處理公務便是下棋習武看書。明明是顛倒眾生的命,偏偏過得比修行人還清苦。久而久之,連帶整個督軍府都跟著他一同日出而起日落而休,規律得連廟裡的和尚都自嘆弗如。
月上中天,燈市如晝。一牆之隔,督軍府吹燈拔蠟,悄然無聲。
寂寂暗夜裡,一點昏黃燭火飄飄忽忽在花葉樹枝間穿行,沿著假山間的曲折小徑徐徐轉悠,最後在歷任督軍最愛用來待客的花廳前止步。
少了人精心伺候,臺階下那兩株嬌貴的牡丹徹底死絕了。一個高大的人影蹲在地上,拉扯著幹黃殘破的枯枝,連連惋惜搖頭:“一株五百兩,兩株就是一千兩,就這麼幹死了,哎呦喂,這是白花花的銀子喲……”
像是早已察覺身後執著燈盞的人是誰,他拍拍手揮落指間的草屑,起身回頭,一口白牙在皎潔的月輝下越發雪亮:“你得憐香惜玉呀,洛大人。”
“燕當家。”洛雲放執著燈盞靜靜站在他面前,火苗被夜風吹得搖搖擺擺,清清冷冷的月光下,不苟言笑的精緻眉目越發顯得清雅而又疏離。
洛大人不高興,洛大人很不高興。
微微揚起的下巴配合著上挑的細長眼角,不怒自威的氣態好似雲端至高無上的尊者正睥睨著腳下庸碌愚蠢的螻蟻。他抬腳上前一步,刀刃般銳利的視線好似下一刻便能幻化為實形,深深地扎進眼前人的心口:“鍾越把府裡的人換了三遍,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
洛督軍好清靜,不願有太多人近前伺候。目下在督軍府中當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