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魯虎見顏啟昊如此窘態,哈哈大笑,“只管拿去便是,咱們叔侄,客氣什麼!”
顏啟昊抿嘴一笑,微微躬身,“那這小龍團也賞給侄兒吧!”
“哈哈!你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麼大的人了,倒像個小孩兒似的要東西,都拿去吧!你再看看什麼好,也都揀走便是,省得說叔王欺負你。”
顏啟昊更是不好意思,“倒不是侄兒貪圖這些,只是音兒喜歡。”
正月十五,夜。
月朗星稀,數日來難得的好天氣。一輪滿月,懸在墨藍的天空,微微帶著些青色。四壁的十二座城門,盡皆燈火輝煌,所有的城垣上,每隔一段,便點起一盞燈,那些燈連成一線,雙鉤出四方的輪廓,把大梁城打造成一隻輝光凝成的鼎。鼎中,是一片暗黑的混沌,汴河如一面鏽蝕的鏡,幽幽映照著夜空與繁星,勾勒出一筆模糊的景緻。城內間或有一兩盞燈亮著,昏紅的,細小的,像是驚疑不定的眼睛,怯怯的從一片黑暗中掙扎出來,努力的發著光……
城上,是金碧交輝的繁華鼎盛,城下,卻是夢華雲散的餘燼微涼。高與低,明與暗,喧譁與岑寂的對比是如此強烈。這個城市最美好的一切都已經被抽離出來,只剩下一副委頓垂死的軀殼。
城門洞裡,燈燭火把照如白晝,早上剛貼的榜文墨跡猶新:“駕傳到聖旨,軍中供御帳幄、飲膳、炭火、什物不缺,迎待禮數優異。只緣金銀表段數目,商議未定,駕回保無事,軍民士庶憂疑,令多出榜文曉諭。右榜曉諭軍民,各令安業,務要寧靜,不得喧鬧。”是趙肅宗的安民上諭,面對著空寂無人的天街,像是自嘲。
景龍門城頭,絲竹聲聲,嘈雜震耳,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擊丸蹴踘,踏索上竿,藥法傀儡,猴呈百戲,魚跳刀門,使喚蜂蝶,追呼螻蟻,沙書地謎,吞劍碎石,簫管雜劇……應有盡有。
樂工還是那些樂工,伶人還是那些伶人,甚至衣飾曲目都和往年一樣,沒有改變,只是由城下搬到了城上,看客們,由趙國人換成了源國人……
顏啟昊穿著一身蜜合色遙�潰��邢檔模��悄恰罷渲檳靦謂鵂Ω桶儐啡宋鋂��保�潮ё叛找簦�誄峭飯鄣啤�
顏音手持一枝棗肉摻合火藥、炭屑製成的“火楊梅”,嘻嘻笑著,燈火映在父子二人臉上,全然是一片歡欣喜樂情境,只有那火楊梅的滴滴餘燼灑落,顯出幾分繁華落盡的悲涼。
城樓四面,皆是數十丈的高杆,上面懸掛著各色紙糊的百戲人物,各個都披著薄絹披帛,風吹過,那些薄絹飄飄舞動,襯得那草扎紙糊的人兒,也宛若飛仙一般。
更有那孔明燈,一盞接一盞,次第升起,暖黃的光,照徹了無邊的黑暗,有些燈上,還裝飾著羽毛,那些羽毛被燈火的熱氣激盪著,被風鼓動著,冉冉扇動,宛若奮飛的翅膀……
顏音的眼睛,幾乎都不夠用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閃著興奮的光。顏啟昊的視線,卻只是盯著兒子的的臉,一刻也沒有離開……像這樣懷抱著兒子,如此親暱的緊緊依偎,之前沒有過,之後,恐怕也難以重現了,這一次顏音一入皇宮,再相見恐怕已經是數年之後,音兒該已經長成大人,再也抱不動了……
遠遠的,那舞草龍的隊伍迤邐行來。那稻草扎就的巨龍的每一個鱗片處,或插著香,或燃著燭,宛若吞雲吐火一般,光輝燦然。時而盤旋,時而疾走,灑下點點流火,落在地上,瞬間便熄了,所有的紅紅火火,最終不過是一炬光,一捧灰而已……
那草龍上滴落的點點流火,冷不防濺上了顏音的手,顏音痛得一縮,只見手背上的舊傷,還有些青黃的印痕,那印痕之上,是一小撮灰白的餘燼。曾經白如凝脂,潔如酥酪的手,沾染了紅塵,刻上了傷痕,是否能恢復如初?或是,會在歲月的侵蝕下殘破成汝窯瓷器上那些密如蟹爪的裂痕?
正當繁華鼎盛如火如荼之時,冷不防風雲突變,鵝毛大的雪片,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罡風呼嘯,將那些輝煌燈火,吹打成一片零落。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要開始忙了;估計不會每天更了;一週三更的話儘量保證吧!
☆、三十八、屈身辱志雪滿川
正月十六,雪。
一節過後,便是一劫。
一大早,新宋門內神衛營被源軍付之一炬,那是大梁禁軍的軍營。
昨日城上的那些伶人,一個不漏的全部留在了源軍大營,被押拘看管起來。
新的一輪需索又呈到了大梁府案頭,這一次,主要是要人:“畫工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