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作為使節,倒正是一個機會。正旦朝會只是節慶國宴,之前回紇、于闐使節也常有帶著妻子、兒女參與的,倒並不為失禮,因此上,就把顏音也帶上了,道理也是一樣,從小見多識廣,長大便自然會氣度不凡。
父子二人上得殿來,立左足,跪右足,以手搭右肩為一拜,再拜……兩拜禮成,全然是源國規矩。顏音與顏啟昊齊跪齊立,動作乾淨利落,一絲不苟。一旁早有侍從出列,接過朝賀的禮物,引父子二人入座。
源趙兩國交戰,趙國節節敗退,國都被圍,早已失卻了宗主國的威儀。往年會來參加朝會的西夏、室韋、高麗、真臘、大理、大食等國的使節,竟然一個都看不見,今年的朝會,驟然冷清了許多。
又三聲景陽鐘響過,一位皓首內侍拉長了聲音當殿喝問:“班齊末?”殿上禁衛齊聲應和:“班齊——!”
百官齊齊躬身,一身朝服的趙肅宗康衍從後殿轉出,只見他不過是剛過而立之年的歲數,居然兩鬢斑白,一張清癯俊逸,保養得沒有一絲周圍的臉,配上花白的頭髮,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趙肅宗的臉上凝著一絲中正平和的笑,動作舒緩的燃香祈禳,為蒼生祈百穀於上穹,淡淡的沉香氣味飄散開來,冷冽中帶有一絲微甜……“履茲新慶,與卿等同。”趙肅宗語音清越醇和,緩緩吐出這八個字。眾禁衛隨即高聲嵩呼應和,聲震如雷。
一聲絃音如裂帛,鼓樂齊奏,歌舞昇平,國宴開始。
顏音的眼睛咕嚕嚕的,只是逡巡著周邊陳列法駕、鹵簿、儀仗、青涼傘等物。
顏啟昊有些擔心他突然發問那些是什麼東西,自己倒是不好解答。源國人向來以遊牧行獵為生,四處遷徙,便是皇帝也常常住在帳篷裡,全然沒有這些複雜的儀仗,這裡面的東西倒是有一大半,連顏啟昊也叫不上名目來。
侍者穿梭如飛,把那菜餚酒食流水價的送了上來。
顏音的心思,立刻便轉到了那些香氣四溢的美食上面。雖然饞,但依然注意著禮儀,不敢首先去動筷子,只是把十個手指的指尖輕輕搭在桌案上,像是尋機而動的小豹子。想想,又覺得失禮,迅速把手放了下來,抬頭對顏啟昊赧然一笑,隨即又咕咚一聲,嚥了一大口口水。
顏啟昊心中暗笑,不管怎樣裝成大人模樣,骨子裡還是個孩子。
大宴完畢,使節與臣工簇擁著趙肅宗,登臨宣德門,與百姓同賀新歲。
城樓上冠蓋雲集,奼紫嫣紅,城樓下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更有一群白鶴,在宣德門上空徘徊旋舞,流連不去,長鳴如訴,百姓盡皆翹首仰望,連聲讚歎。
大年初一,有這樣的祥瑞出現,應該是好兆頭吧?每個人的心中,都這麼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五、翰墨家山千里心
大年初二。
大梁城坊巷間的買賣鋪戶都開張了,潘樓街直至外踴路,皆高撘綵棚,出售冠梳、珠翠、頭面、衣著、花朵、領抹、靴鞋、玩物之類的攤販,一個挨著一個。酒樓茶肆,舞場歌館,也是家家客滿,繁華熱鬧之處,竟和往年沒有什麼分別。
或許是因為正旦時鶴舞宣德門的祥瑞,又或者是趙肅宗和源國益王在城樓上把酒言歡其樂融融的氣氛,再或者只是因為新年這個大節總要慶祝一下的。總之大梁城的百姓像是把提著心放下來了似的,一下子變得輕鬆和樂起來。
除夕夜皇上又下了一道詔書:“陰雨連日,薪炭缺乏,家家愁苦,痛在朕心,已令多方措置,減價糶賣柴米,庶幾小濟。朕負百姓,出涕何言,故茲詔示,想宜知悉。”大年初一,四壁便增置了數十處米場,出糶官米,並設定粥棚。貧苦小民飲食有了保障,便也脫去了愁容,換上了喜色,各個穿上新潔衣服,四處去拜年慶賀。
顏音依然拉著蒲罕,在城頭看熱鬧。
“你看!你看!那邊有我們的人,他們下城去了!”顏音一手指著城下,一手拽著蒲罕的衣襟。
蒲罕其實早就看到了,源國軍中規矩,初一至初三三日,軍法不禁,微有犯禁者不罰,亂法者不斬。由於除夕一夜飲酒狂歡,將眾人的心思都撩撥起來了,因此上,那些膽子大的兵卒便三兩結伴偷偷下城玩樂。這是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這個村便沒有這個店了,不好好享樂一下怎麼行?被抓到最多不過是一頓軍棍而已,更何況未必會被抓到。
顏音見蒲罕不回應,又道:“我也想下城去玩,他們能下去,我們也能下去。”說罷,轉頭去看蒲罕臉色。
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