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裡有什麼事。所以,有什麼事情就趕緊說給我聽吧。我保證,絕對不跟那群打毛衣的阿姨講。”
嚴儼不知該從何說起,幾番欲言又止:“我有點亂……”
他頂著城牆般厚的臉皮湊到他面前:“無論什麼事,說出來都會好很多。真的,我不介意你跟我表白。”
“切……”一巴掌推開他越靠越近的臉,嚴儼忍不住低頭笑,笑容掛在嘴邊卻又僵住,“我嬸子給我打電話了。”
收斂起笑容,魏遲認認真真地聽。
酒太冷,順著喉嚨一路往下凍得心口發堵:“我想不明白,怎麼會這樣。”
寬叔和老闆娘,他們是患難的夫妻。初識時,他是剃頭店裡傻不愣登的小學徒,她是隔壁服裝店的打工妹。看對了眼就這麼死心塌地地愛上了,跟著他走南闖北風霜雪雨。沒有鑽戒沒有婚紗沒有酒席,徹頭徹尾的裸婚,終於一路攜手走到今天,總算有半瓦可以遮風擋雨有一方立錐之地,箇中的滋味只有他們自己明白。
寬叔是愛她的,他不許夥計們叫她寬嫂,他說必須稱呼她老闆娘,因為她是這個店子裡永遠的女主人,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夥計們嘻嘻哈哈地笑他怕老婆。他總是笑呵呵地應下,因為怕老婆才是真的愛老婆。
他總以為他們會一生一世,卻從沒想過,如此深厚的情感也會有瀕臨瓦解的一天。
魏遲問他:“寬叔承認了?”
嚴儼搖頭:“他說,只是單獨吃過幾次飯。”
但是,他動搖過。那番長長的長談裡,寬叔跟他講述莉姐的坎坷人生,孩子早夭,丈夫暴力。然後離異的女子獨立求存。如斯可憐如斯叫人不捨。嚴儼問他:“你愛她嗎?”
寬叔堅定地搖頭,長長的嘆息之後卻又感嘆:“如果換個時候,換個地點,也許……”
在錯的時間錯的地點,遇到再對的人也是錯的。
魏遲伸手攬住了嚴儼的肩膀:“這是別人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嚴儼低下頭說:“我知道。可他是寬叔。”
他不是阿姨們口中八卦的那個無關緊要的誰誰誰。他是他的親人,教導他手藝,教導他做人,教導他為人處世掙扎生存。寬叔說,做人要有一點進取心,手藝是跟著野心長的,沒有野心就不是男人。寬叔說,做人也要有一點平常心,男子漢大丈夫,不要抱怨,不要嫉妒,不要心胸狹窄,心眼小了就什麼都小了。他也會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趴在椅背上睜著亮閃閃的眼睛滿臉期許:“嚴儼啊,趕緊找個好姑娘結婚吧。生個大胖小子,我就做爺爺了。”
嚴儼覺得,寬叔不僅僅是他的叔叔,有時候,他更像是他的導師,甚至於父親。有時候,人可以無限容忍自己犯錯,卻絕對不能原諒偶像的失誤。
茶几上的酒接二連三被開啟,嚴儼開始無法思考自己的話語:“我沒有爸。寬叔就像我爸。”
小時候,父親出外打工了,說好過年會回家,年一年一年地過,父親再也沒有回來。初中畢業那年,他信心滿滿地想考個好高中,然後上大學。母親常唸叨,父親在外頭給他掙學費呢。有人卻從外地帶回一個木匣子,說裡面裝著他父親。所有的希望終於都滅絕了,母親痛哭失聲幾欲昏厥,他卻得擦乾眼淚,作為家裡的頂樑柱承擔起責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母親把他交給了寬叔……
“他就像是……完全就是,我的父親。”嚴儼有些醉了。這樣的話,白天的嚴儼決計說不出口。
魏遲摟著他,聽任他宣洩深埋心底的情感:“嚴儼,好了,這是寬叔的事,和你無關。”
“嚴儼,別想了,老闆娘會回來解決的。”
“嚴儼……嚴儼……嚴儼……”
“嚴儼,你聽我說……”
“嗯?”
他抬頭,他低頭,距離靠得太近,實在太近,近到呼吸相聞,嘴唇擦著嘴唇一劃而過。萬籟俱寂,四下無聲。嚴儼僵住了,魏遲也傻了。面孔“騰——”地一下漲起來,齊齊伸手往茶几上拿酒,大口大口灌下半瓶。
方才要說的話全數都被嚇沒了。魏遲不敢看嚴儼,期期艾艾地用手指頭點著嘴唇,想想不妥又趕緊再放下,抓抓褲子,抓抓頭:“那個……我、我不是故意的。”
嚴儼背靠著沙發扶手,臉色慘白:“我也不是。”
誰也找不到話說。你向左我向右,背靠著背各自拿著酒瓶喝到見底。嚴儼沒來由地慌張:“我……我先走了。”
人還沒站起來,袖子卻被扯住了。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