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眼,窗外早就陰沉,黑漆漆一片,才幾秒功夫,嘩啦啦跟澆了整桶水似的,灌得大地渾身溼透。夏天的暴雨,電閃外帶雷鳴,沒個徵兆,盡偷襲。
放了課,蘇賢揣了包就衝出了教室,一群學生堵在大樓門口。雨大得都沒法看清前頭的路,誰都沒個準備,都巴望著這雨快停——可好一陣,都沒這趨勢,下得歡暢淋漓,磨著這群學生的耐性。
——媽的,沒完沒了,這得等到什麼時候?
忽然,有人從裡頭硬是下狠勁擠了出來,一彎身子挽了褲管和袖管,像是著了魔,嗖的一聲衝了出去。
隨即有人大喊大叫,“我靠!那不是蘇賢嘛?他小子瘋了跟雨裡瘋跑?!”
於是誰都見著——那瘋子,沒半分顧及那暴雨,照樣跟大馬路上撒著腿往家裡跑,就連街邊扎堆躲雨的行人都覺著邪門,大雨天竟跑出個瘋子來。
拐進小巷,盡抄近道,渾身溼透,眼神渙散,沒個堤防,碰的一聲——胸口一悶,一下衝撞上了什麼,頓時眼冒金星。
一抬眼,盡是撞上了個人,對面那傢伙兩眼發直,頓了半晌氣急敗壞吼了聲,“笨蛋!大暴雨的你不帶傘的跑什麼?!”
——那人撐著把黑傘,上衣給那小子蹭溼了一片,忽然伸了手,拽著蘇賢那小子就拖拽到傘底下,蘇小無賴甩了把頭髮,跟個落水的長毛狗似的,把水抖落得猖狂,嘴裡頭嘮嘮叨叨,“媽的,姓程的……你小子怎麼來了?”
程大少冷眼,“剛睡午覺,還沒醒就被外頭那雷給吵醒了,估摸你小子準沒帶傘……”
話說到一半,雨聲陡然又大了不少,雨水濺得頭頂上的傘噼啪做響,斜風掛滿了雨水從四面吹來,安朔不由分說,拉著那小子往邊上一小矮房屋簷下頭一躲,收了傘。
“操……別把你那雨水往老子身上撒。”剛一站穩當,蘇賢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子,心頭憋滿了不爽快。
橫了一眼,“就你那渾身上下沒處乾的,再撒點還不都一樣?”
“靠!你個狼心狗肺的……。”蘇賢立馬上了火,“一放假你小子倒舒坦;,整天躲屋裡吹空調打瞌睡……就老子天天往學校趕,你連屁個事兒也不管你?”
程安朔一愣,看那小子慘白了張臉,頓時露了半分笑,“管?沒不管你……這不給你送傘來了?”
“我靠!老子都奔這兒了,你這傘還有個屁用?!馬後炮啊你!”
“活該……誰讓你這笨蛋不好好等著?”
“我……”沒了話,支支吾吾的嗓音隔著暴雨聲,滿頭雨水,流進了眼眶,扎得眼睛發疼。
喘著氣,半晌吐出句話來,“我……我他媽能指望你什麼?”——話裡夾雜著,三分埋怨——七分心虛。
第五十六章
看那小子的表情,陰沉且彆扭,就他骨子裡那點無賴脾氣,稍稍估摸掂量,便直覺這傢伙不大對勁,“你小子今個怎麼了?”安朔伸手,去抹蘇賢臉上的一大灘難看的水漬,卻被那小子一甩手,毫不留情地給揮開了。
“沒怎麼。”隔著雨聲,發悶的聲音,一抬頭,兩道眼神,心照不宣的,聚在了一塊兒。額頭上耷拉著溼透的頭髮,水滴連著串地直往下淌,耳邊灌滿了夏天裡的風聲雨聲,激烈而一發不可收拾,埋下了沉默的種。
末了,程大少一揚嘴角,洩了笑,一拍那小子的腦袋,“得了,蘇賢……鬧騰什麼?你小子說的沒錯,你是不能指望我什麼……”話剛起頭,見那小子被激得眼神兇狠,卻仍然把話說得平靜沉穩,“蘇賢,知道你小子這些天心裡頭不爽的因子又往外氾濫了,你小子亂吐苦水的毛病我會不知道?可你得明白,咱們你是你,我是我,就算在一塊兒,也還都一樣,誰都沒法指望誰給對方做些什麼,什麼事兒不都是你情我願?前陣子你小子腿壞了,我把你背上背下的說過一句不願嘛?可你小子又哪回知道想著我了?”
安朔的話字字在理,一針見血,反問的口氣犀利,蘇小無賴的眼神一下軟了三分,嘴皮子亂顫,想說什麼卻硬是有東西邪乎地卡在了喉嚨口。
“這些天不上你那,是知道你小子在學校補課,我一去你能不分心?你蘇賢也就那麼點耐性,期末聯考不及格那是你小子活該……可我認識你蘇賢那麼多年,打小你這傢伙腦袋就機靈,你小子就不能安分點讓你媽他老人家少操點心?”蘇賢睜大著眼,見程安朔把話說的亮堂,心發虛,扭著頭,裝作心不在焉的,卻早給看穿了。程大少的兩隻手狠狠搭在蘇小無賴的肩上,把那小子推擠到牆根,挨近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