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裡掏出從母親那兒配得的老宅的鑰匙。外婆只是記憶力退化而已,耳朵不背眼睛也不花,腿腳尚且利索,不會聽不到屋外有人叫她,除非——出去散步走丟了。這樣的事發生過不止一次,外婆獨自到街心公園散步,走著走著忽然忘記了自己出來幹什麼也認不得眼前究竟是什麼地方,於是便一個人在街上逛啊逛啊,逛了一天不見蹤影,家裡人都急得炸鍋了,最後還是街道派出所的民警打電話到家裡確認情況,並表示外婆在所裡一切安好,教家人儘快來接。後來又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好在外婆只是在家不遠的地方來回來去轉彎沒有走的太遠,街道派出所似乎對外婆也有印象了,見到她獨自在街上徘徊便打電話給樂言的母親。儘管麻煩,但兩個舅舅和母親都不曾動過送外婆到養老院的念頭,他們心裡清楚外婆是離不開這承載了她大半生回憶的老屋的。
鑰匙插進鎖眼,擰了擰,發現有些不對勁,使勁一推,原來大門根本沒有上鎖,只是掩死了。
“姥姥——”
“喵——”回答他的是外婆養的那隻虎紋老花貓。
“哎呦,你回來呀……又不是不給你飯吃幹什麼總出去和別人搶呢?快點過來,我們吃好東西去嘍……”外婆跟著掀開門簾,從裡屋走出來。
噢,原來是因為抓這傢伙才耽誤了開門呀,樂言鬆了口氣,彎下腰敏捷地雙手鉗住老花貓兩肋,將它提起來交到外婆懷裡。
“咦?”外婆略微吃驚地眯起眼睛,湊近樂言打量他的臉,“這不是平平嘛!姥姥可想你啦,說說有多久沒來看姥姥啦?”
“姥姥!”樂言故意用嗔怪的語氣糾正道,“您瞧您,我是樂言。”平平是樂言舅舅家表哥的小名。
“樂言……”外婆有點茫然地愣了一下,“啊,是言言啊,你也好久沒過來啦……來,讓姥姥好好瞧瞧。”
樂言沒有解釋最近一次過來是上週五晚上,他舉起手裡的塑膠袋,當外婆看到冰棒的時候立刻放開老花貓,像小孩子一樣樂不可支。他囑咐外婆一天最多吃一根,說話要算數,不然以後就不買給她了,外婆表情頗為嚴肅認真地保證道“絕對算數”,惹得他忍俊不禁。
外婆美美地咬著冰棒,彷彿在吃什麼美味佳餚一樣臉上的神情非常幸福,可沒過一會兒她又將樂言認作平平,還絮叨起了結婚的事,其中又混入了舅舅兒時的事,她自己好像都不知道究竟說的是誰,只是一味重複唸叨她所記得的事。聽著聽著,樂言心中一陣陣酸楚,四五歲時外婆牽著他的手的情形就像昨天發生的那般清晰,母親白天忙沒那麼多時間看管他,他自小便住在外婆家,外婆燒菜的手藝好極了,最普通的稀飯都能根據不同火候煮出三種味道,記憶中外婆一向獨立,她常說自己能做的事絕不求人,子女成家搬出去之後她都甚少麻煩,依然和年輕時一樣常攬些幫別人縫縫補補的活計補貼自家用,那時每天從市場買菜回來外婆總會在巷子裡擺攤的人那裡買些小玩意給他,趕上賣小雞小鴨的人來巷子裡擺攤外婆也會掏錢買幾隻帶回家給他玩……一晃多少年過去了,擺攤子的人早就從巷子裡徹底消失了,當年的孩童已成了青年,過去精明能幹的外婆儼然成了眼前這個白髮稀疏、身形乾癟的老太太。
自然賦予人類的生命過程中必須經由衰老走向死亡,任誰也抗拒不了,道理絕大多數人都明白,然而眼睜睜見證心愛的親人一天衰老一天並逐漸邁向生命終結是件多麼殘酷的事,箇中難過旁人永遠不會懂。
外婆說著說著見樂言目光發澀愣怔不語,拍了下腦袋,“……餓了吧?瞧瞧我,老婆子不中用嘍,坐了這麼久都沒招呼你吃飯,等等啊,外婆這就去給你弄……你愛吃什麼來著?糖醋里脊對不對?”
樂言連忙揉揉眼睛,勸阻她千萬別麻煩,他一點也不餓,離吃晚飯時間還早呢,外婆卻執意要下廚,說什麼不吃飯也要喝點綠豆湯,大夏天的,消暑!他拗不過,只得答應,還不忘囉嗦一句:其他的飯菜千萬不用弄,真的不餓。
外婆在廚房裡搗鼓這段時間,樂言透過天梯爬上屋子附屬的閣樓。自打他上大學搬出去之後這間三角形的閣樓基本上廢棄了,其實就是以前這裡也差不多是他的專屬地,裡面只堆著雜物和一張摺疊床,小學畢業以後他就不再睡在外婆房裡獨自搬上來了,斷斷續續住到高中畢業。
閣樓裡滿是塵土的味道,他捂著鼻子快步走到窗前,推開小窗,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環視整間閣樓,感覺甚是窄仄,總會錯覺以為天花板要磕到頭頂,記得剛上小學時頭一次瞞著外婆爬上來,心情猶如發現了新大陸,這麼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