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要能屬於自己該多好!上了初中再到高中,這種心情漸漸磨消了,現在則感覺這個地方小得讓人喘不過氣。
唉,人總是要長大,長大了也就變了。
他輕輕在摺疊床旁邊坐下,撫摸牆角落滿灰塵的舊吉他。樂言自認為沒有半點音樂細胞,倒不是不喜歡,但在這方面實在沒什麼突出才能。大學時他也曾覺得會玩某種樂器很拉風但一想到沒啥造詣就洩氣了放棄去學的念頭。吉他是樂言大學的室友兼好哥們兒臨別贈與他的禮物,他說工作以後賺了錢要買更好的,所以這把送給他權當紀念。觸動琴絃讓它們發出不規律的聲響,他想,若是以前和那位室友學上一學就好了,雖也不可能彈得十分出色但至少可以在無聊或心煩的時候自娛自樂一番調整情緒。
這爿老宅子的年紀怕是比外婆都大,始建的具體時間不甚清楚,估計應該是民國時期的建築。前幾年曾風傳市裡有規劃這兩排房子得拆了在原有地皮上建什麼什麼商城,巷子裡的人著實緊張了一段每天議論最多的就是拆遷補償的話題,後來過了一二年沒見動靜便又有人傳這片房子算城市歷史風貌,市裡保護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拆,惦記著當釘子戶訛政府錢的死心吧!再到現在,這些老宅子依然完好地佇立在這片地上,哪一種傳言都沒有落實,也不知日後是否還會有其他的傳言,不過不管怎麼傳最後結果無非兩個——拆或不拆。
靠著身後陰涼的木牆,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能夠感覺到來自地板下面的震顫——老屋在喘息,那喘息遲緩厚重,像是在呼吸又像是陣陣悲嘆,彷彿是在焦慮著自己未來不得而知的命運。
“我,不想死。拆房子的機器,我見過,推掉前面那排平房的時候。一個長著大手的,還有一個鐵鏈連著巨大鐵球的機器,好可怕!那兩個傢伙用不了幾下就會將我的身體徹底打碎,好可怕!一定很痛,我老了,對於上年紀的人來講恐怕只挨一下子就會痛得昏死過去,一定的!那些傢伙對待像我這樣的老人絕沒有半點仁慈之心!我不要,我想留下來陪你的外婆,她還是姑娘的時候我就在看著她了,所以我想繼續守著她。。。。。。”
樂言猛然睜開眼睛,警惕地四下環視,眼前射入視窗的幾縷陽光中塵埃在安靜地跳舞。四周無任何異樣,不具有任何可以發生的東西。那,剛剛耳邊響起的,是自己的幻覺嘍?相信老屋有生命這點不假,但聽到它“說出”清晰的話語可是頭一遭。從剛才就一直神志不太清醒,可能是路上太熱真的有點中暑。
這間老屋好像是建國初期外婆一家人從當時政府那裡領到的,風風雨雨幾十年過去了,具體情形是無從得知了。外婆未患病之前,常常唸叨這間老宅是她的福星,其中雖也經歷不少苦難,可她一直相信老宅乃是她的庇護者,待在這裡安心著哪!她是那個年頭少有的獨生女,搬到這裡不久後認識了老實巴交的外公並與他成婚,婚後共同生育了三個子女,也是在這裡親手送走了她的父母,後來歷經“文革”動盪歲月,外公因意外事故去世,她未再改嫁毅然一個人拉扯兒女長大,直到現在始終和她作伴的唯這間老宅不變。
樂言撐著地板站起來,用力甩甩頭以便保持清醒。稍有動作,周圍便塵埃四起,是該打掃一下了,就趁著今天有空清理一次吧!
“咣”他不甚將摺疊床旁黑色舊木箱最上面的東西碰掉了,又激起地上不少塵土。
“什麼東西?”樂言彎腰拾起,原來是個藤箱,長方形,比標準鞋盒小一些,依發暗且藤條間積聚的灰塵看來,這東西有些年頭了,掂了掂,分量不算重但也不能說很輕,從落地的聲音判斷裡面放的是檔案或書籍、剪報。他納悶,怎麼以前不記得有這東西啊!前面也說過,從初中開始這間閣樓便是他在用,裡面存放的物件自是如數家珍。外婆本人大概是嫌麻煩很少上來,必須取什麼什麼東西時也是告訴樂言什麼在什麼樣的箱子裡教他取來,也許最近舅舅或母親來她的時候臨時寄存在這兒的。
藤箱是卡口式的,沒有鎖,要開啟一窺究竟容易得很。
這麼做不太妥當吧?樂言端著藤箱歪頭想想,閣樓裡擺的大箱小箱裡面無非是老版的主席語錄、詩選,過去風靡一時的俄國小說、一些舊報紙以及剪報收集,還有穿不著的舊衣裳之類的,並沒有任何特意藏起來見不得光的東西……是不是這藤箱以前就有,一直放在不顯眼的地方自己粗心大意不曾留心啊?
如果是特別珍貴的東西斷不至於扔在這裡,索性開啟看看再說!
——兩捆用橡皮筋綁住的信件赫然擺放在箱中,目測大約一百到兩百封之間